新编河北梆子《孟姜女》观后

像长城一样绵长和忧伤——新编河北梆子《孟姜女》观后

河北省艺术研究所 赵惠芬

长城与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紧紧相连，孟姜女哭长城的歌谣一代又一代传唱不绝。孟姜女千里送寒衣的传奇故事，像长城一样绵长和忧伤。因而，孟姜女送寒衣和哭长城的浓情有着恒久的艺术魅力，吸引了很多艺术家的目光，被不断改编和再创作。最近，河北艺术职业学院又推出了由杨舒棠编剧，张曼君导演，彭蕙蘅、雷保春、陈宝成等主演的河北梆子《孟姜女》，其叙事的诗性、故事的传奇性与舞台呈现的戏曲化唯美追求浑然一体，形成剧作独特的具有浓郁抒情性的艺术风格，让人获得全新的艺术享受。

剧作在主题的把握和开掘上的独特视角令人印象深刻。剧作家敏锐意识到并抓住了孟姜女哭倒长城与对秦始皇修长城的批判的关系，以现代视角对这一关系进行了艺术的诠释。在孟姜女的原型故事里，长城是秦始皇暴政的一个缩影，孟姜女哭倒长城是对秦皇横征暴敛的控诉。而随着时代的发展，长城承载的文化意蕴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建造者抵御外敌入侵的初衷和实用性的唯一目的已不复存在，而逐渐抽象升华为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而写孟姜女的故事大抵是绕不过长城的，因而，如何对长城的意义进行再评价成为写孟姜女故事最需要突破的障碍和关口。换句话说，如何定位孟姜女的爱情故事与长城的关系，是创作者首先要解决的难题。河北梆子《孟姜女》找到了这一突破口。创作者以充满诗情的笔意，用“春梦”“夏怨”“秋思”“冬祭”四个季节变化与情感变化的交融，结构全剧，突出孟姜女的情感历程，书写筑造长城的百姓视角。同时，将长城监造、秦国大将蒙恬穿插其中，通过三次在不同时空与百姓、老伯和孟姜女展开对话，表现修建长城的国家视角。这就突破了原来附着在这个民间故事上的道德评判，而凸显其当代思考和理性视角。导演对这两个叙事视角，在舞台处理上十分简洁而巧妙。戏一开场，筑城的民工们低沉苍凉的 “苦哇，苦哇……”的吟唱与蒙恬高声吟诵“百万劳工，修筑长城，西起临洮，尾至辽东，巍巍大秦气派绝后空前哪！”同时响起……范喜良在修长城时掉崖身亡，老伯却找不到范喜良的尸骨，伤心欲绝，蒙恬却在吟唱“筑长城一道道血肉浇灌，千秋业贯日月名垂青山。关山壮展雄威纵横霄汉，大秦国长城长高耸云天。”并似是对老伯又似是对观众说“我要让后世百代，记住修筑长城的伟业丰功！让世代朝拜的香火，永远伴随着万里长城！”孟姜女哭诉丈夫和自己悲剧命运，哀唱“心儿已破碎，泪水流成河”的时候，蒙恬在吟唱“关山风迭起，长城贯天宇”……蒙恬与民工、老伯、孟姜女这样自说自话，看似互不相关却又以舞台的假定性使之紧密相连。这看似简单的处理，较好保持了全剧抒情性风格体现的纯粹性和完整性，也凸显了作者对这一题材的当代思考和理性把握。

河北梆子《孟姜女》在舞台呈现上的独到性令人将强烈的悲剧性融入浓郁的抒情性，无论在剧作文本还是导演处理、舞台呈现以及演员的表演，都充分体现出对于抒情性的明确追求。浓烈而鲜明的抒情性是杨舒棠剧作的一大特点和一贯追求，这部剧作更将这种追求发挥到了极致。以四季歌的巧妙贯穿展示人物情感发展，既使人物情感浓度点染上季节的色彩，又以季节的变化不断将人物情感推向更浓烈和悲郁，直至最后爆发。导演的处理始终围绕浓郁的抒情性展开。大幕拉开，一幅巨幅写意山水画从天幕直挂而下，与斜坡式舞台无缝相接。自始至终，故事就在这美丽山水中展开。一队美丽的少女组成的歌队以充满忧伤的音调，吟唱着四季歌飘然而至又飘然而下。16把红色的线条简洁的椅子是舞台上活的支点，可随境而转，或为城墙，或为山石，或为城门……唯美的舞台与孟姜女理想化的爱情观是那样吻合。

演员的表演尤其让人感到满足、过瘾。梅花奖获得者彭蕙蘅在这个舞台上表现出强大的气场，对孟姜女这个人物的把握精准，体现细腻。无论是婚前少女的羞赧与纯情，还是丈夫被抓走后独自一人时的深切思念、送寒衣时的执着，乃至滴血认骨时的决然……彭蕙蘅都层次分明地表现了出来。她甜美而张弛有度的演唱，表演时对戏曲程式的精准展示，都很好体现出学院式演剧的示范性。范喜良的扮演者陈宝成以其深厚的艺术积累和对舞台的敏锐感应，使他塑造的范喜良有一种独具的书卷和英武之气，与该剧的整体气质十分吻合。而著名表演艺术家雷保春的加盟，更使该剧具有一种沉郁的气度。他塑造的老者形象，给人印象十分深刻，无论是唱腔、表演还是念白，一个台步，一声叹息，都给人无尽的艺术享受。蒙恬虽然出场不多，其重要性却不言而喻。其扮演者是裘派花脸常春生，唱腔刚柔相济，念白顿挫沉郁，十分大气，其浓郁的抒情性赏心悦目，沁人心脾。

当然，作为一出新创剧目，河北梆子《孟姜女》在抒情唯美的艺术追求之下，剧作在主题的进一步深刻开掘上还有一定空间，将抒情性和深刻性完美结合，应该是当代戏剧艺术的最高境界。在表演上，还有待于进一步磨合，已达到演员与人物的真正的浑然一体。舞台体现上，在细节处还可以更精微、更极致、更纯粹，舞台的节奏还可以更鲜明，更赏心悦目。相信经过艺术家们的进一步打磨，河北梆子《孟姜女》一定会成为一部独具风采的优秀剧目。孟姜女千里送寒衣的故事因为艺术家们的倾心创作，焕发出更加动人的艺术魅力，像长城一样忧伤而绵长，留在人们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