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建中：创新能使戏曲之花经久繁盛 ——《跑旱船》座谈会发言

马建中：创新能使戏曲之花经久繁盛 ——《跑旱船》座谈会发言

山东省艺术研究院 研究员马建中

党的十八大以来，“三农”发生了巨大变化。广大农民不仅是吃饱穿暖衣食无忧，重在于思想观念有了根本的改观。他们憧憬娱悦的有情致，追求心理及生理上的满足，这一切也就都促使着要将农村的文化建设提到一定的高度，这是新时期出现的新局面、新要求。中国戏曲学院、郓城县人民政府、郓城县山东梆子剧团合力推出的戏曲动漫舞台剧《跑旱船》，就是以山东农村的新气像、新风气，以农村的现实生活为背景，创作排练演出了紧跟时代步伐的一出戏曲与动漫两种艺术样式密切结合的现代剧，很有必要，很精致，很好。通过观摩演出，可以认为该剧是唱响主旋律，体现新农村文化繁荣、社会和谐，农民心态畅亮的好戏，是一出充满正能量的优秀现代戏。

为此我们要向《跑旱船》的编剧、作曲、动漫设计、舞美设计的主创人员表示感谢，向中国戏曲学院、郓城县人民政府、郓城山东梆子剧团全体演职员表示祝贺，向郓城县委宣传部、郓城文化局问一声辛苦。

《跑旱船》一剧的导演陈贻道、于少非、赵伟明三位先生为这出戏的排演成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将戏曲、动漫两种毫不相干的艺术样式揉合一起，又看着天衣无缝，不壅不塞，相辅相成，增强了该剧的感染力，很不容易，很了不起，给观众营造出一种别开生面、耳目一新之感。

没看这出戏的演出之前，说实在的我心里在有相当的疑虑，戏曲与动漫二者之间，就像俗语说的：豆腐渣贴门枕——不粘板，而看过之后不禁为之眼前一亮，尤其动漫对人物的形态的设计，既夸张又变形，放大了角色内在的心性，透视出某些人物不可言语的心魔，给戏曲的舞台演出增添了光彩，剧场内的观众充分迎合这种未曾谋面的新型展示手段。观众们听懂了也看懂了，他们也和该剧的导演们一样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幸运的人。听说，该剧是第一出完整运用动漫艺术的剧目，果真如此该剧是不落窠臼的巨大创新，而该剧三位精明的导演，则应是将戏曲与动漫完美结合的不祧之祖。

看过不少地方戏曲的演出，尤其是层级较低一些民营剧社的演出，多少都显露出他们无法回避的软肋。他们经营的大多未经整理的传统剧目，粗制滥造，或者简单地复制粘贴一些传说故事，不符合戏剧创作规律，对细节不尊重不重视，没有生活缺乏创意，影响了基层观众的想像力。没有产生真正让人走心的作品，难免出现观众断代的结果。戏曲演出若想久经不衰，若想发扬光大，唯一的出路就是创新，有奇思妙想，又有传统文化内涵的新剧作占据新时期的舞台，给观众以新的体验，应是今后我们长期的奋斗方向。

《跑旱船》的演出就是一个榜样，树了一个标杆。戏曲与动漫结合为用的展示过程，既是大胆地尝试勇敢地创新，也是打破旧有的传统表现程式，给观众、给戏曲从业者宣示：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敢于大胆地创研，大胆地标新立异，戏曲舞台就能呈现新局面、新潮流、新的欣赏机制。就这个层面说，郓城县山东梆子剧团是受益者，他们站在了改革创新的潮头。

这出戏较为单纯简捷，情节内容及人物关系不是太复杂，观众看过一两个场节后基本能够猜出故事的结局，这无伤大雅。优秀的传统剧目早就有了先例。例如昆曲《十五贯》，第一场就明白无误地交代了是娄阿鼠杀死了尤葫芦，此后由于人为的干扰将熊友兰和苏戌娟误判为杀人凶手，经[断斩]、[见督]几场，通过细密的调查才使案情大白沉冤昭雪，是况钟实事求是的作风起了关键作用。《跑旱船》也是这样，高连喜与王二月、何老四与胖婶，这两组鳏寡无以排解，是跑旱船的活动使情人终成眷属。现场的观众不会去深究剧中情切是否曲折跌宕，是否抑扬顿挫，重在要求演出是否有趣，是否有喜剧因子，是否有生活中的影子，是否有动听悦耳的声腔演唱以及优美的做派工架，图的是一饱耳福和味觉上的唇齿留香。这种传统的欣赏趣味一时半会还“优化”不了，观众追求的仍旧是传统里的味道和味道里的传统。

在没有观摩《跑旱船》之前，知道剧中有动漫艺术的介入，对这种“跨界”式的“入侵”心里没底，于是猜想，其一，动漫样式的介入所产生的变革会大于情节矛盾或思维观念的突破。看过该剧之后，认识上有了改变。旧有的戏曲形式需要变革，突破才能冲击戏曲固有的模式，才能使戏曲的面貌焕然一新，在其他艺术品类大行其道的氛围里，变革能使戏曲得以进化，使观众能够醍醐灌顶般的醒悟，改换旧有的欣赏习惯。其二，担心观众看不懂，不接受“另类”艺术的冲击，他们或许更想看演员的念唱做打手眼身法步及其由此产生的美，简单地说图的是娱悦享受。从现场观众反馈的效果上看，他们不仅看得懂，或许更乐意这种新式的表现手法的出现，是动漫的手法开阔了他们的眼界，他们尝试了新鲜。现场里的笑声掌声和意会感触都应是导演、编剧意料之中的，既自然而然又充盈着欣赏之后的欢畅。由此也联想到，我们可爱的观众很少是到剧场来主动接受教育的，高台教化，药人寿世之方，也应是潜移默化的。只要观众在欢笑甚至流泪之后能有一点思索也就足够了。像传统剧目《陈三两爬堂》反对贪官污吏的行贿受贿；像《墙头记》提倡孝敬老人，不要成为钱财的奴隶等等，都能给观众一点启发。而像《跑旱船》这出戏曲动漫舞台剧，重在反映新农村经济文化繁荣之后的时代风貌，利用戏曲与动漫的结合，给观众一种新奇之感，进而悟出新时期给农村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油然生出自豪之感。这出戏不仅有新农村以旱船为媒巧结良缘的故事之奇，又有动漫效果所产生的视觉冲击，新的传奇新的奇巧，取得了在畅笑之后感触今天的幸福生活，剧目演出的目的也就完美地达到了。

如果评说戏曲与动漫二者对该剧的贡献，可以讲是不分轩轾，陈导演与于少非、赵伟明二位教授之间也难分伯仲。我与陈贻道导演相识相知已有五十多年了，了解较多，也就多讲一些。陈导演排出的剧目我基本上都观摩过。发觉他的戏每一出都有出新，都是充分利用戏曲的表现手段让观众在欣赏娱乐的过程中，体味到在出新与技巧的作用下产生出丰富的联想，深化对剧目的理解，也就产生了对剧目表现的兴趣。这些都依靠于他的勤奋与坚守，依靠他对优秀传统展示手段的熟知及其驾驭能力。这些年他创新的节奏越来越快，不断地吸收新知识，不断调整认识角度，成为一名多产高产的知名导演。像这出戏曲动漫剧，二者结合不露痕迹， 不生硬突兀，有板有眼清新流畅，既是戏曲舞台的创新，也是试图冲破亘古不变的传统模式，像是在给观众给戏曲同行宣示：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放手创新，戏曲舞台就能呈现新局面以及新的鉴赏机制。

经陈导演排演整理的剧目都是纯粹完美的戏曲化作品。这是他的一大优势。在现代戏中显示出戏曲化的味道很不容易，侧重于生活动作，没有提炼成戏曲的表现形体，没有升华变异，生活是有了，也不失真，但是缺少了戏曲形态之美，是生活加唱。一些知名话剧导演的作品，说一段唱一段，靠的是斯坦尼的体验，求的是生活逼真，失的是美，丢的是 戏曲骨子里的味，只能说它是话剧加唱。演戏就要戏曲化，现代戏也要戏曲化，它可以广泛吸收兄弟艺术的展示手段，积铢累寸，光大戏曲表演的传统。改革、创新、多元、转型， 是许多戏曲达人梦寐以求的追寻。怎样将传统的戏曲程式与现代戏的演出转化为水乳交融般的丝丝入扣，《跑旱船》已交出出色的答案。

对于舞台表演，传统上 讲究“诗、乐、舞”，现今说是“念唱做打”，戏曲是以演员舞台表演为中心的综合性艺术，演员是最大的体现者。演员的“念唱做打”就包括了对“诗乐舞”的高度综合。念唱就有诗乐的成份，做打则是舞的延伸。王国维所说的戏曲“必合语言、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这个“合”就是综合、结合之意。《跑旱船》的载歌载舞营造了虚实相生，动漫画面夸张变形拓宽了时空，追求的是出神入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念唱做打仍旧是戏曲的载体，须臾而不可离。也就是说这出“跑”的“旱船”，在这个载体下表现出鲜明个性的戏曲化浓重的戏，是戏曲表演程式演绎的优秀版本。观众的热烈反映足以验证该剧所取得的成功。剧中，高连喜与王二月的轮唱、重唱，华美而又顺畅，不是呆板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干唱” ，而是动起来既蕴含了姿态的美也唱出了滋味唱出情态，产生出一幕唯美的意境。其二，剧中尝试运用了“推圈”，这是山东地方大戏传统的程式动作，经过美化变形，借用舞蹈形体形体的身姿，在“精气神”上产生出新气势，在求美求巧上下了功夫，化的好，借的巧，给传统表演程式赋与了新的生命。其三，借用动漫画面产生的多空间，将几次的“背供”予以新的表现区隔，这种固有程式的幻化，将空间变成了多元属性，时间产生了休止，角色的心态予以了外化，也就加深了观众对剧中情节的解悟。其四，借用“间离”的手法，把不属于剧中规定的角色插入剧中，形成一股新颖、含蓄的氛围，不仅扩大了情节的内蕴，又交待了剧中要表述的思维，推进了故事的发展流程。其他，像“车旗”的借用，杯盘碗盏的立体化，演奏人员位置的突显等等，都是别至精巧，为该剧的演出增色不少。当然，这也是在出新出奇的前提下，出现的可喜变化。既传统又新奇，既平实又丰满，是《跑旱船》剧组在戏曲、动漫两种艺术门类的协调助力以推动下才营造出了为观众喜闻乐见的山东梆子优秀的现代剧目。

人无完人，《跑旱船》也能找出不足。需要商榷的问题大约有四点。剧中角色的服装太生活化，并且其陈旧程度落后于今天富足的农村之衣装，没有装饰性，没有给角色创研出衣饰的可舞性。现代戏中的人物也应有戏曲化的衣饰，上海的现代戏《海港》、《龙江颂》分别给剧中的工人、农民设计出具有戏曲特色的服装，足令我们学习模仿。再一点就是剧中两次出现“对联”，因为它是竖写的，它的“对仗”是否工整，它的平仄完全颠倒，分不清阴阳、左右，显然缺乏严谨的考虑。却是瑕不掩玉，这两点都不是大毛病，纠正起来也不困难。

祝《跑旱船》更上一层楼，让戏曲艺术这个经历历史沉淀的一抹纯香更加醇厚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