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之有法,哭之有度——由《秦雪梅》吊孝一折谈梆子戏的旦角哭戏

首届全国“国花杯”中青年演员戏曲表演大赛的网站上,登载了一些获奖演员的参选视频唱段。其中有一位旦角演员演唱的是豫剧《秦雪梅》中的吊孝一折,此折为闺门旦的一段哭戏。此演员扮相俊美、嗓音饱满,唱腔婉转,整段演唱颇为精彩,赢得了阵阵掌声,并因此获得了“十佳金奖”称号。金奖演员自有其过人之处,但精彩之余也留有不少瑕庇。最为明显的是其肢体动作及面部表情已经超出了闺门旦的范畴,比如水袖摆动幅度偏大,嗓子拔得太高,哭腔过于凄惨,脸上神情有些狰狞,给人的感觉是做“过”了。仔细品味,感觉其在唱哭戏时对“哭”的度的把握上还欠火候,对角色的理解及对行当的认识都有偏差,并未真正理解“闺门旦”和“做戏”的含义。

梆子戏旦角演员唱哭戏时,往往对“哭”的火候把握不准确,这和梆子戏的音乐(唱腔)特点有关系。北方梆子戏的音乐(唱腔)特点是激越高亢、豪放明朗、粗犷奔放、浑厚深沉,决定了其在表现慷慨激昂的人物时游刃有余,而在表现婉转的旦角唱腔(特别是闺门旦)时有着先天的不足。一个“梆”字,意韵了然。“梆梆”的节奏给人的感受是一种胸腔震撼,最能表现声音的冲突感、急促感和开放感。而旦角特别是青衣和闺门旦往往表现的是平静、顺和、婉转和矜持。因此梆子戏旦角演员特别是闺门旦演员在演唱时,要尽可能去平衡剧中角色和自身行当,结合梆子戏的音乐特点来演唱,以防在做戏时不足或过分。而现实中,梆子戏的旦角演员在演唱哭戏时,往往不知不觉就做“过”了。

《秦雪梅》是一出闺门旦戏(具体情节不再赘述)。闺门旦,扮演的是还没有出嫁的少女,一为大家闺秀型,二为小家碧玉型,其性格安静、内向、腼腆和矜持。秦雪梅即为一大家闺秀,自幼受着严格的家庭教育,知书达理,言语行为谨慎小心。而那位演员一上场就来了两个泪鬲,一声高八度的“商郎”,惊天动地,随后“砰”地跪在地上,扶着香案,水袖大幅度的摆动,头也埋于案上,来回晃动,同时身体不住抽搐,似有无限悲愤,如丧考妣。看到此处,不仅哑笑,摇头不已。试问,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会有孩子式的泪鬲,又怎么会放声大喊,又怎么会猛跪在地,又怎么会水袖翻飞、钗环乱颤、全身晃动?哭天抢地,有如泼妇,无有一点闺秀而言,不合时宜,大煞风景。

中国戏曲最大的特点就是以虚代实,意境为先,因此做戏不可过于写实,否则便成了话剧。戏曲表演,有“四功五法”之说,即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用“手、眼、身、法、步”来表达你想说的东西,你要做的事情,用虚拟化的动作和表情来表现人物。比如骑马,手中拿个马鞭即是,既简单又美观;再比如打脸,扬下手臂,加个巴掌声也就是了,不可想象场上真打是什么效果。同时唱戏讲究 “不愠不火”,最怕“过犹不及”。因此表演要符合剧情角色和行当特点,并考虑到剧中时代的道德观念和礼仪规范。比如说旦角(闺门旦),古时候妇女讲究连笑都要“笑不漏齿”,又怎么会咧着大嘴哭呢?

做戏要符合美学,戏要唱的美,哭要哭的恰当好处。个人认为,现在可欣赏到的豫剧《秦雪梅》,演员们在唱哭戏时或多或少都有不足之处。这出戏是豫剧大师闫立品的代表作,吊孝一折一向为专家和戏迷称道,然其在唱此出戏时,也未做到十全十美。比如说吊孝一折中的祭文,其唱白时便有些过激,同时这篇祭文是否在剧中出现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唱词中“秦雪梅见夫灵悲声大放”,一个“放”字便超出了闺门旦的界限,既然一开头就放声大哭了,也就可以想像后面的情景了。笔者设计的吊孝一折出场情节是:秦雪梅看到灵牌,猛地一怔,几乎晕倒,丫环赶紧搀扶,琅抢几步后,在丫环的紧托下在香案前轻跪地上,此时可有手颤,水袖轻舞几下即可,身体轻搐,头轻轻抬起,面部表情惨然......

戏曲,“曲”也。说起旦角,人们往往津津乐道某位演员的某个精彩唱段。因此一个旦角演员在唱戏时,让人们记住的应该是她在剧中的唱腔,而不应该是她做的动作和表情(动作和表情也非常重要,但不可喧宾夺主)。旦角演员唱哭戏时,要力求动作恰当,表情适中,不能让动作、表情以及满脸的泪水淹没了唱腔的精彩。更不可唱哭戏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而脸上的油彩都变了形。

特别欣赏京剧青衣在唱哭戏时的招牌动作:道一声“苦啊”,随而水袖遮面,转过身去,轻轻抖动身躯,啜泣几声。用戏服做遮掩,而不用真的掉泪,此处意境,无与伦比,给人以无限的想像空间。水袖不仅可以舞动,还可以掩面哭泣,可惜的是,像这种富于意境的动作在梆子戏中见的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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