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梆子《长剑歌》,通过对宋代著名词人辛弃疾一生壮志与追求、希望与虚妄、命运与情感的揭示,以独特的舞台语汇和深邃的思想内涵鸣奏了一曲凄凉而又悲壮的生命挽歌,并进一步呈示了一种人类生存的本真情状。
剧作一开始随着雄浑的音乐,青年时期的辛弃疾英姿勃发,持剑从高处飞身跃下,随剑舞吟诵诗句“匣中三尺龙泉剑,百丈锋芒照影寒,待等长风催劲旅,冲天一跃斩楼兰!”这些足以让观众感受到年轻的主人公那满腔热血,胸怀大志,报效祖国的雄心和胆略。那么他的壮志能顺利实现吗?纵观整部剧作,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辛弃疾悲剧的发展脉络。它是通过三次自我否定的方式呈现的。第一次否定,朝廷重臣韩多谋杀死辛弃疾所在的义军首领耿京;辛弃疾为了实现讨伐敌寇,收复中原的宏图大志,在这种纷乱的情况下万般无奈地归顺了朝廷。第二次否定是十五年之后,满腔热血的辛弃疾已是黑须飘洒,但是此刻,辛弃疾心中仍然鼓荡着少年的激动与狂放。然而,等来的圣旨却是命他处理其他军务,北伐之事,待后再议!并且,为了等待日后的“再议”他又一次屈服了。第三次否定是昔日的红颜知己江贞当年被逼逃亡后,为了抗击昏王无道,官吏横征暴敛,自发组织茶商军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却当作了朝廷通缉的要犯,被辛弃疾捉拿归案。当然,辛弃疾最初并不知情,但是当圣上下令处死江贞时,辛弃疾纵有百般的不舍,为了他幻想中的“北伐”,也只能“空有这平戎铁臂一身胆,只落得自将情刀断情弦。”因此经过三次的自我否定,此时的辛弃疾已不再是青春年少、铮铮铁骨的七尺儿男,他的命运一度被改写、被扭曲、被捉弄,这些除了作为典型的中国古代知识分子自身的软弱性外,人类自身命运的反复无常,无可把握在这部戏剧中被渲染的淋漓尽致!更具反讽意味的是,当几十年之后,圣旨终于下达,命辛弃疾率兵北伐。年迈体弱的辛弃疾面对这迟到的圣旨,一道让他空空等了一生的旨令,他仰天长啸,泪洒如雨,拔剑起舞,挥洒中透露出无边的苍凉和悲壮!其悲剧的震撼力是入骨入髓的,从而也使剧作获得了凝重的历史感和丰厚的真实感。
《长剑歌》通过对辛弃疾命运的三次否定的揭示,真实地再现了辛弃疾悲凉而又悲壮的一生。那么,这一剧作仅仅是一出因对命运的无可把握而造成的人生悲剧吗?在这出悲剧的背后是否隐藏着编导们对整个人类生存的某种隐喻?或者说某种独特的诠释?辛弃疾穷其一生,割舍了不忍割舍的一切,放弃了不该放弃的抗争,孤苦、无奈地等待,其目的是实现他的“北伐之梦”,然而,无论他如何地屈从与忍耐;纵使他有气贯长虹的凌云壮志,最终都没有摆脱无法更改的悲剧命运,无法挣脱命定的失败惨剧。作为贯穿全剧的中心意象――长剑,可以说是主人公辛弃疾生命灌注的“心象”,它伴随着辛弃疾从意气风发青年走向白发飘散的老年;它折射着辛弃疾的豪情壮志也隐含着他壮志未酬的无奈与屈辱,或者说它就是辛弃疾灵魂的“言说”,它就是辛弃疾一生孤苦命运的象征。
因此,这一历史故事的“不完整性”是对传统历史故事“大团圆”结局的有力反驳。在老年辛弃疾挥舞长剑,泪洒如雨,仰天长啸的余音里,我们似乎也听到了自己心灵的悲鸣。生活的破碎和无法把握的命运是我们每个人不可回避的历史宿命。在这种困顿的处境中,我们仍要为某种梦想作绝望的抗争,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这种具有现代性的生存意识,决非源于悲观与虚无的人生体验,而是作为我们真实生存的一种警觉,作为我们时代迷惘生活的见证。它不仅打破了生活的幻觉,打破了虚假的期待,而且让人们能够更加真实地对待自己的生存处境,从而鼓起面对现实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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