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多年来,河北梆子的命运和其他戏曲一样,已经到了几乎被遗忘的境地。在这个急速飞驰的时代,很多东西都被甩在了身后,尤其这些带有浓重历史烙印的戏曲。我们只是偶尔在电视上看到京剧的上演,生旦净末丑,一如人的贪嗔痴怨恨。极少有其他艺术形式可媲美戏曲,在极简的舞台上,勾勒出如此深刻的人性。在大众的眼里,提起戏曲,只知道京剧,至于其他戏剧,好像从未出现过。在这个时代,如何让戏曲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带着这个问题我们专访了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团长王洪玲。

  我们上午九时许走进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时,演员们已经开始排练,月底他们将赴台北参加2014两岸城市文化互访系列——北京周活动。他们穿着寻常衣裳,褪去了舞台上的浓妆淡抹,挥手投足间,生出一丝被时代遗忘的沧桑。他们是一群历史的打捞者,在寻常巷陌上演着才子佳人,在瞬息万变社会,重塑被人们遗忘的那些传奇故事。
不久之前,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就像河北梆子这个剧种一样,已经到了几乎被遗忘的境地。在这个急速飞驰的时代,很多东西都被甩在了身后,尤其这些带有浓重历史烙印的戏曲。我们只是偶尔在电视上看到京剧的上演,生旦净末丑,一如人的贪嗔痴怨恨。极少有其他艺术形式可媲美戏曲,在极简的舞台上,勾勒出如此深刻的人性。在大众的眼里,提起戏曲,只知道京剧,至于其他戏剧,好像从未出现过。
  我们环顾四周,这家剧团的生存状况着实不像在舞台上这么光鲜。起码在我们的印象中,一出戏曲,尤其具有浓厚的历史底蕴的河北梆子,无论台前还是幕后,都是光鲜亮丽的,更不用说以一己之力成功号召京津冀三地河北梆子巡演的剧团。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在京津冀三地中,规模不算大,我们不太相信,仅凭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的优越地理位置就能号召其他高手加盟?
  有句老话叫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任何一个剧团的发展都离不开英明的决策者。这样的决策者要有广阔的胸襟和审时度势的判断力,才能成为桃李,即便没有任何言语,也会使众人有归属感。我们带着疑问见到了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团长王洪玲。
  在此之前,我们曾经见过她。不过那个时候是在舞台上,我们在台下看到了沉浸在舞台世界的王洪玲。彼时的她身穿一袭绿衣,回眸一笑,韵味十足的腔调让观众为之叫好。那个时候的她,还化着妆,穿着戏服,我们通过她,好像看到了一出有别于京剧的戏曲。喧嚣的锣鼓声,紧凑的故事情节,打破了我们对戏曲的固有印象。我们一直以为,戏曲就是一个音调拖半天,完全不知道在演什么的剧种。
  河北梆子让我们大呼过瘾,我们也随其他观众站了起来,把手掌拍得隐隐作痛。我们看到扮演刘喜奎的王洪玲,在观众的再三要求下,几次返场谢幕,最后为热情的观众演唱了一段喜闻乐见的唱段。要知道,这个返场唱段不比以往,《北国佳人》是唱段最多的一部戏,尤其是最后两场连续大段的咏叹调,已经耗去了演员全部精力。她看上去已经十分疲惫了,嗓子也有些沙哑了,但她还是唱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她非常诚恳地说:“当时如果不唱的话,不仅辜负了观众的热情,就连整个巡演活动的收官也显得不那么圆满,更何况,观众的热情我怎么能拒绝呢。”
  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王洪玲,拭去了粉黛,褪去了戏服,笑容温婉,语调舒缓有序,和舞台上的她判若两人,也许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一些人具备我们所没有的能力,他们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入戏,也会因为一朵花的凋零而泪流满面。王洪玲无疑是这样一种人,有艺术家敏感的心思,也有作为一个领导者果敢的气魄。
  经过简单寒暄后,正式开始了我们的采访。自从2011年担任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团长后,王洪玲的身份除了艺术家之外,还多了一个决策者的身份。看起来天差地别的两种身份,我们很难想象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由于历史原因,剧团的办公大楼一半租给了外地驻京办事处,剩下的一半只有二层作为办公,一三四层都住着家属。客观现状是,有的房间挤着祖孙三代人,而且每个房间门口都放着一个煤气罐。“52个煤气罐就是52枚炸弹,每天都担惊受怕。”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洪玲依然授命,担任了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团长一职。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除了那些色彩绚丽的戏服,唱词考究的剧目,还有众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杂事琐事。
  我们不清楚,王洪玲这个在舞台上顾盼生辉的主角,接下这个职务之时的心情。但是我们隐约可以猜测,担任剧团团长也是无奈之举。虽有可能和演员身份有所冲突,但站在一个决策者的角度,或许能更好地思考北京市河北梆子未来的走向。从这点来说,这样的身份转换,对于即将没落的剧种,无异于雪中送炭。
  走马上任后,王洪玲重点抓了两项工作:一是队伍管理,一是艺术生产。在管理方面,明确了各个部门的职责,制定了多项制度,其中分配制度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调整了分配比例,此举得到了良好的反响,带动了每个人的积极性。在艺术生产方面,可以说是硕果颇丰。从2011年起不到四年的时间,先后创作了《十八里香》《前门前》《定都》和《北国佳人》四部大戏,同时复排了《李慧娘》《打金枝》《辛安驿》《金铃记》和《包公卖铡》五部大戏,实现了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丰收。
  团里排演的第一部戏是现代戏《十八里香》,这出戏讲的是社区居民的故事。以共产党员姜华为代表的社区工作者,投入真实感情,关注民生、了解民情、以人为本、为民办实事,化解了社区邻里间久积的矛盾,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受到了人们的拥戴。《十八里香》一经上演,颇受欢迎。时任北京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鲁炜看完此剧后,与演员交谈了几十分钟,后来又到剧团调研,看到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创作出优秀剧目,感动得热泪盈眶。
  也许是巧合,现代戏《十八里香》似乎和她担任团长的心理有关。这部戏与其说是一个简单的社区居民的故事,不如说是王洪玲彰显心志的一个体现。王洪玲希望在她担任团长的这段时间,能解决团里积攒的各种问题,切实为演员的自身利益考虑,尽最大可能改善他们的衣食住行,提高演员的收入。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北京市的河北梆子能够发扬光大,源远流长。
  《十八里香》的成功上演,为王洪玲实现了第一个目标,然后又开始了剧团环境更新改造,修缮了团里脱落的天花板和黑漆漆的楼道、装修了办公室、购置了全新的办公家具。我们采访的地点,就在王洪玲的办公室。办公室干净整洁,是一间由大房间隔开的10平米小房间,略显局促,而且门口正对卫生间。“这就是你的办公室?”我们不解地问。王洪玲轻松地答道:“这已经很不错了。”她端庄地坐在我们面前,说起这些,口中带着一股领导者的骄傲。确实,能用短短的几年时间让一个低调的剧团有了起色,是值得骄傲的。
  这次的京津冀河北梆子优秀剧目巡演,“是解放以来从未有过之盛事”。王洪玲希望以此为契机,让更多的人了解、喜爱河北梆子这个古老的剧种。
  说到河北梆子剧种,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她出生于梨园世家,父亲是河北梆子琴师。在父亲的影响下,幼小的王洪玲就已经能开腔了,声音清亮高远,比那些演员唱得还好。父母感到很惊奇,从那时起,开始有意无意地训练她。那时,王洪玲才七岁。
  也许,王洪玲那时还不知道她与戏曲就此结下了不解之缘,只知道每次学校举办文艺活动时,都让她担任主唱,高亢的嗓音让其他人望尘莫及。也许,从那时起,就注定了王洪玲之后的生命走向,她是要为戏曲付出一生的。
  11岁时,经过三轮考试,王洪玲正式被河北省艺术学校录取。
  说起往事,王洪玲感慨万千,让人忘了此刻坐在我们面前的是几天前在梅兰芳大剧院博得满堂彩的名角儿。她表情平静,眼角的几丝细纹镌刻出了岁月的痕迹。
  遇到贾桂兰老师是她命运的转折点,贾老师是著名河北梆子艺术家,人称“小金刚钻”, 嗓音优美,唱腔清亮,犹如金属敲击之声。之所以属意王洪玲,除了声音相似,王洪玲扎实的基本功让贾桂兰好像见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从那以后,王洪玲正式拜贾桂兰为师,开始系统学习戏曲。那年,王洪玲13岁。说起恩师,王洪玲眼角有些湿润,声音也有些激动。当年暑假,贾桂兰老师没让她回家,而是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学习。这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要知道那时她盼望回家已经盼了一个学期了,甚至在暑假前一个月就收拾好了行囊。王洪玲死活不情愿,写信给家里,母亲回信鼓励她。就这样,王洪玲放弃了暑假,跟贾老师学习了两个月。
  两个月的嗓音集中练习,为王洪玲在后来艺术成长的道路上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果没有这两个月,就不会有我的现在。”说起那段学艺生涯,王洪玲还是感慨万千。今年新创作的《北国佳人》首演安排在长安大戏院,从1月24日到26日连演三场。演完第二场时,导演关切地问:“洪玲,还撑得住吗?”王洪玲毫不犹豫地回答:“导演,您放心,我撑得住。”
 我们好像从她的经历中看到了所有成大事之人的共性,没有耐心和坚持,我们现在不会看到舞台上英姿飒爽的王洪玲,也不会有幸聆听到这千转百回的河北梆子唱腔。直到现在,还有录音师跟她说:“你的嗓子不亚于现在活跃在舞台上的民歌歌手,唱戏真是埋没了。”
  但王洪玲从来不觉得自己被埋没了,戏曲让她找到了为之奋斗的目标。如果没有唱戏,或许,她现在也迷失在经济大潮中,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回顾往事,王团长思绪万千,娓娓道来。说起这些,坐在我们面前的王洪玲难掩激动,站了起来,双手比划着,让我们好像看到了正沉浸在舞台的艺术家。她告诉我们,每次演完像《窦娥冤》《北国佳人》这样的悲剧人物后,都会跑到一个角落,一个人静静地哭一场,把心里堆积过多的情绪发泄出来。不过她的声音很快又低了下去,叹了一口气。她想起了戏曲的现状。
  可以说,现今戏曲的尴尬境地,除了自身原因,环境的原因也不小,很多人都学会了“趋利避害”,在这个快餐文化盛行的时代,很少有人会耐着性子安安静静地看一场几个小时的戏曲。说到是否考虑以娱乐方式创新河北梆子,王洪玲笃定地回答:“不会,因为戏曲是中国文化的重要元素,我不想丢失最原汁原味的东西。当然,根据剧情的需要,融入一些现代化元素也不是不可行的。”
  目前剧团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演出场地。王洪玲说,非常希望能有一个固定的演出剧场,这样就不会出现每次演完后,观众追问下次演出地点的现象。如有可能,将现在的排练厅改造一下也是可以的。提到未来,王洪玲充满了希望,今年上半年的任务已圆满完成,近期要去台湾巡演四场,两场希腊悲剧《忒拜城》和两场传统戏《王宝钏》。
  我们从王洪玲的口吻中,看到了一个艺术家为继承中国优秀戏曲所做出的努力,也看到了一个决策者,在把握戏曲未来的方向上,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
  因为有很多像王洪玲这样的坚守者,我们才能看到如此精彩的古老戏曲。从这点来说,王洪玲的坚持是一种担当。他们在寂寞中守候,在喧嚣中坚守,只为戏曲的明天更加美好。
  采访最后。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王洪玲随兴而起,在淅淅沥沥的雨点伴奏下,做了几个招牌动作,我们及时用相机定格了这些画面。门外是剧团的走廊,走廊上挂满了大幅剧照,都是剧团常演的经典剧目:《窦娥冤》《王宝钏》《南北合》……,按时间顺序排序,仿若预示着一种无声的传承。
(实习编辑/林为攀)

结 语
访问过程中,王洪玲本人给我们的感觉和舞台上判若两人。舞台上的她只要用心演好戏就可以了,但是台下的她,身上多了种种负担,已经不仅仅演戏这么简单了,肩上还背负着振兴河北梆子的使命。我们看到了她眼角的皱纹,或许,这几年来,她为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付出的心血,这几丝皱纹太轻了。完全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希望,不久的将来,能在更广阔的舞台上看到英姿飒爽的王洪玲。

(本文摘自中国艺术网:人物志·名家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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