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角”吴丽君

——谨以此文献给默默奉献的人们

说起丽君姨,总想到和她同名的才女和歌后,虽然没有光环环绕,但戏迷总惦念她。

年幼时,她跟随“戏痧”母亲去看通宵戏,天光了就揉揉眼睛去上学,睡眼惺忪中,朗朗书声她听来就如唱曲。小学毕业后,她当了农会文书,每月能赚120斤米。但她实在太喜欢唱戏了,16岁时瞒了父母,考取了名班源正剧团。戏班要求三个月出戏,她拼命苦练。晨早,她就到教身段的吴为雄先生床边“请安”,师傅惜才,顾不得夜间演戏的疲劳,辛勤传艺。最难过的是语言关,她下了苦功才“拗正”了潮阳口音。好在扮相秀丽,身段好,声线出色,很快她就站中台了。她演《红楼梦》风靡一时,唱功就是这个时期打下的,启蒙是名作曲黄钦赐。从52年到56年,她都是台柱,一直到调入省团,当了姚璇秋的B角。

何谓B角?每个人有不同的定义,现实是:演的剧目可能不好发挥,但一定要学会,这是必需的工作,在A角排戏时,要记住一招一式;经常坐棚脚,化好妆随时待命;登台只在下乡和一般场合,遇上有分量的演出就“歇戏”……但这一切,吴丽君坦然面对,用她的话说:艺不如人,那就做自己本分的事。由于年貌、戏路相似,她总是一线“替补”,戏照演,但身分变了,身上的行头有时就如为她人定制的嫁衣。可是一旦上台,她必定忘我投入,只为不玷辱A角声誉,更为争一口气。

她也有机会当A角的。省团原定她主演《苏六娘》,但她不习惯导演的手法,自己演得不理想,就把这个戏也推让了。不过这个戏她后来演得不错,行家认为“姚璇秋的艺术创造比较是多样的,广阔上吴丽君可能不及姚璇秋,但深度则不相伯仲”(麦青青语)。尤其是“遗书”,听1960年赴港实况录音,她的情感驾驭更为成熟。而62年前后实况录音的《续荔》,她演的五娘更是该角色的不二之选。

虽然应工闺门旦,但吴丽君年轻时只留下两个半老慈娘的影像。拍电影《苏六娘》时,正在“反右”,老旦陈少卿“下课”了,而由刀马旦跨行的谢素贞又身体不适,安人一角空缺。基于吴丽君演过六娘,和安人配戏多易上手,领导让她顶替。安人出镜不多,曲只有几句,吴丽君的唱念却像叠盘头的芫荽,格外鲜亮。此后她偶尔反串老旦,如《荔镜记》的安人,不论舞台演出还是拍电影,都演得传神。潮剧闺门旦改演老旦,原是上了年龄声色渐退之下,为延长舞台生涯不得已而为之,吴丽君年纪轻轻就成了“安人专业户”,虽非本意,但她服从调配,从而打开了另一扇艺术之门。

69至77年,吴丽君离开了潮剧团,到花纸厂当工人,后来做资料员、播音员,自己写稿,自己广播,也办墙报,干得尽心也开心,期间还排过短戏。78年,她已过不惑之年,那时的人到了这年龄,都觉得老了,可是她眷恋舞台,也舍不得儿时的梦想,考虑再三,还是再度登台。还是当B角,只是不演闺门旦了,改演青衣,演戏份不重、年龄不太老的乌毛老旦。80年代初有一次出访,吴丽君主演李三娘、智贞和庄姬三位“母亲”,同是骨肉分别十六年,同是奇缘巧遇,但她演得绝不雷同,尤其是李三娘和智贞更成为代表作。新加坡观众还送了12只花篮,为“李三娘”喝彩!

吴丽君的《井边会》,更像量身定做,备受推崇。录音首选1984年赴港实况,唱声明丽坚实,气息平稳酣畅,和范泽华版同是听戏首选。录像以美琪行(MKH)版最易得,妆化得淡,扮相清雅,做工简练。她复出后体力和气息已不如前,而李三娘唱做俱重,每次演这个戏她都像在拼命。她必须克制,甚至“偷食”,留气力到最该使的地方,所承受的负担不亚于三娘身上的枷锁,但她用毅力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

粉墨一生,端庄温婉的闺门旦、慈祥贤淑的老旦,都是丽君姨擅长的角色,接近本色表演。她的唱声在同龄旦角中,尤见宽厚大方,行腔似平淡无奇,但字字饱满,字头流畅、字尾收韵力度适中,字清而腔纯。难得的是,她接戏谨慎,从不涉足无把握的角色,所演人物不算太多,但个个形象鲜明。她的表演稳重,不瘟不火,浑然天成间,自有一股不同凡响的底气,足以压台。
半世为绿叶,她有憾吗?我只知她念旧,杯水之恩也铭记,尤其怀念为她播下戏曲种子的母亲,由于走得匆忙,没赶上看她演一出戏,没花过她赚来的一分钱。而回望舞台,她无怨无悔,一辈子安心做戏,本分做人。

《汕头广播电视报》(68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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