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写戏,讲究龙头、猪肚、凤尾。说的是开头结尾,要刚劲有力,内容要丰富动人,耐人寻味。传统潮剧《井边会》是一出沁人心脾的悲剧,但是它的开头和结尾都是喜剧性的,由老王和九成起头和结尾。对中间几个情节的跌宕起伏,也起了引戏,调节气氛的作用。
配角,人们认为易演,其实要演得好却很难,尤其是象在《井边会》这样的悲剧中,作为丑角的老王、九成,分寸掌握不好,就容易喧宾夺主,插科打诨,改变整个戏的风格和情调。但把握得好,就真正起配角的点缀的作用。象《井边会》李三娘这样悲惨气氛非常浓的戏,使人看了伤感至极,如果没有老王、九成来缓冲、调节是会使人太闷,甚至喘不过气的。
老王、九成这两上丑角在《井边会》中不是丑,他们尽管在外貌、动作有丑化的特征,但他们是善良的、纯洁的。两上都轻率,但老王老诚持重些,世故一些;而老九孟浪此。他们在戏剧冲突起转折,推动剧情跌宕起伏的辅助作用。戏一开始,老王、九成上台,他们的四句对话是“老王武艺精”“九成好雕弓”“好弓百发无一中”“武艺虽精输九成”幽默滑稽,引人发笑。在悲剧中,安排一小段诙谐性的插曲,并不是随意的,而是一个整体的一个部分,起着欲扬先抑的作用,他们由说武艺引出小将军,箭不虚发,打中白兔,追白兔而至井边会见李三娘的戏来。
老王、九成的表演,采用了潮汕地区赛神会人仔屏的造型,在他们无戏的时候,他们在台上不重要的地方依一定的造型静立着。但不是呆板的泥菩萨,而是随着刘咬脐、李三娘的感情变化而用简练的动作,蜻蜓点般地表演一下,起着配衬的作用。例如,李三娘汲水不得,风雪刺骨,悲痛万分,偏偏又遇着老王九成追问白兔的下落,便唱:“难道是苦命人,就该处处受冤苦,井边汲水也惹祸灾”,既是哀求,又是怨天尤命,已经是很悲惨了,演员的唱声,凄切感人。这时,老王九成就说:“好,好,好,既是无拾得白兔也就罢了,何必啼啼哭哭呢!”他们这句道白是同情的,表现他们是善良的。“何必啼啼哭哭”这六个字的道白是含着眼泪说的,使观众听后,既发出会意的笑声,又涌起同情的热泪。这样的丑角,使人觉得美,惹人喜欢。
又如,当刘咬脐听了李三娘诉说十六年来思夫想儿的痛苦,说出夫君是“刘智远”时,鼓声一起,观众为之震动。我们欲知刘咬脐的反应,但就在这时,老王和九成叱了一下“住口!”他们本能地要维护老爷的尊严,表现一种憨气。到李三娘道出:“我儿名字叫刘咬脐”时,他们又叱了句“住口!”剧情推向高潮,小将军完全沉浸在三娘所诉的苦情中,忘情地要去认母,老王九成马上警觉起来,加以阻止。致使三娘只好唱一长段的拖板“罢了咬脐我的儿哙,咬脐我的儿哙”这些重句一个比一个深沉凄惨,而老五九成也随着一句一句而忪懈,最后也抹眼泪,好象告诉观众,他们的心被三娘的真情所征服了,这三次阻止,使剧情的发展有三次起伏。尤其是到了李三娘咬指头写血书那一段酣畅淋漓披露衷情的戏,小将军已悲哀至极了,这时,老王、九成就说:“妇人,天气寒冷,你可回去,勿害阮小将军伤心”,两人一齐做了一个翻掌甩动,劝她回去的缓慢动作,这个连续缓慢动作,不仅表现他们对小将军的忠诚护理,而且表现了人们深深地为李三娘的悲哀所感动,无可奈何地劝她回去,甚至一起回过头不忍看但仍缓慢地摆手相劝时,我们看到的是他们多么善良的内心世界啊!三娘挑起桶儿,一步一回头地留恋咬脐,戏本来可以收场了,那知九成又突然横生一枝节:这个孟浪的小军校要讨“利市”,老王老诚持重,怪他说“哇,你这臭弟欲怎呢呀,欲讨酒钱呀!”“利市”说成“酒钱”,又相起哄堂一笑,这一笑是观众压抑了许久喘不出气的调节。这一滑稽细节又引出了三娘一段感情洋溢的高潮戏,就是要咬脐见到刘智远替她“多骂几声薄侥郎”,若是见到刘咬脐叫他莫忘了生身的娘,未了,以井泉当酒敬咬脐,老王、九成又来阻止“天寒地冻饮不得。”这一个“饮不得”反衬出咬脐天寒地冻,井泉独温饮得的真情。
结场的时候,刘咬脐扬鞭催马急急走。“恨不得马生八啼添双翼”,这种急切的心情除了刘咬脐跨马举鞭武功的表演之外,更重要的是老王、九成表演的衬托,他们急冲冲地就地快跑,把皮影戏的动作大大地加以夸张,使形象默幽滑稽,一个圆场之后,九成跌下,老王将他扶起,唱道:“雪深冷又滑,你马上不顾马下人”,接着又急急冲冲地就地使劲地赶,戏就这样结幕的。老王、九成在这里所起的是对刘咬脐归心似箭的一种烘云托月的作用。
丑角不丑,悲剧中的喜剧性的情节,不仅不会削弱悲剧气氛,相反会衬托这种气氛,调节这种气氛。老王、九成的表演证实了这一点。(泰国《星暹日报》1979.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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