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阳的龙井渡头因为数百年前的一位妇女在此强迫上省城应试的丈夫写下离书而成为潮汕地区家喻户晓的地方。时至今日,每逢说起龙井渡头,不管是男女老少都要骂那个女子,骂她贪图富贵,忘了夫妻恩义……
每次听戏我纯粹是为了听戏。我知道,戏剧都是来源于现实生活,但是它是经过艺术改造的,已经跟现实生活大不相同,因而我也知道,戏剧之中的故事绝对不会是现实生活的再现。对于别人的骂声,我也没有异议,毕竟他们骂也有他们的理由,而沉默的我,也又我不骂的道理。我只是知道,每次听完龙井渡头,我心中总有一股要倾诉的欲望,可是却又说不出来。直到现在,我知道,那个女子身负的骂名太多了,我那亲切善良的父老乡亲的口水也太多了,我再不开口,那个女子就永世也不能翻身,永远淹没于骂声和口水之中了。
那个女子叫美娘。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想起她貌美如花的容颜。正处于自己人生最美丽的季节,便在愚蠢的父亲作主下,被迫嫁给了一个穷苦的书生,从此开始了她苦难的生活。而原是“家资颇丰”小康人家小姐的她嫁人的理由,只是她的父亲看上了穷书生的“秀才”名声。因而实际上,她不是嫁给了书生林绍,而是嫁给了 “秀才”这个空名。很典型的一桩父母主婚的封建婚姻。美娘对这桩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自是极为不满,正如她所唱的“彩凤随鸦非我愿”,但是弱女难违父母命,最终她还是被迫嫁到林家去了。
自古以来,书生都是清高的。——他们自以为读多了基本酸溜溜的破书就很了不起。而穷书生因为穷而使这份清高弥漫上一股臭味,因而林绍就是这样臭清高的穷书生。我们不难想象,富家小姐下嫁到寒儒门下,种种的不协调是如何在生活之中出现的。我觉得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活生生现实。美娘在过惯富裕生活之后突然接触到贫寒的现实,而林绍家资贫穷又要秀才的清高地位,还要身为人夫的尊严,这一切的种种交杂在一起,我相信矛盾肯定是要发生的。既然有矛盾,那么这桩婚姻的破裂也是迟早的事。
终于捱到穷书生要上省应试的时候,这也是矛盾的爆发时候。“冤家此去影茫茫,美娘怎堪守空房,配此穷儒无了局,屐桃扣白另嫁人。”于是,美娘为了追求个人的幸福,在龙井渡头逼着丈夫写下离书。就是因为这一段,从此,美娘背负着千古的骂名。悲哉!
这是一段毫无感情的婚姻,与其两个人都去用自己的青春痛苦地维持,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爽快一点,分手算了。我不知道林绍实际上有没有考中,我只知道,中国是个读书大国,每年能够考上的书生没有几个。而对于潮汕地区,虽有海滨邹鲁之称,但也不是说有多少的人能够考上,而那时读书人的前途就是科举考试啊。在夫权主义浓重的那个社会,美娘却敢于丢弃这种渺茫的希望,勇敢地站出来,提出与丈夫决裂,这该需要多大的勇气!而她的这种行为无疑在但是是前卫的,自然要遭到人们的辱骂。可悲的是,编剧还给她编出了这么一个结局:先是林绍很快就高中而回,而刚好赶上美娘的出嫁(安排多么的幼稚),诸般种种,用林绍高中后的荣耀来衬托美娘的狼狈。而更离奇的是,竟然还安排美娘去哀求林绍将她接回,似乎要将所有的污水都泼到美娘身上!我知道,我们中国人都是喜欢喜剧结尾,特别是戏剧中结尾都会安排大团结。《龙井渡头》也没有摆脱这个俗套。安排林绍高中以及美娘回心转意要求回林家是喜剧,——对于林绍来说是喜剧,只不过这个戏剧对于美娘来说也未免太不公平了!我想起薛平贵、想起吕蒙正、想起刘永,他们都是因为自己的高中,用自己的功名来显赫自己的妻儿。而我总有点疑惑,因为类似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透过他们的显贵,我看到那个时代许多年轻的妇女,为了等待丈夫的功名,在家里,一个人,用她那单薄的身躯,支撑起整个家事,然后,她整天就是等待,等待,等待丈夫的功名,从红颜少妇等到白发苍苍。有的等了一辈子什么也等不到,而可悲的是有些等到的竟然就是陈四美这样负心变节的结局!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美娘敢于放弃手中空虚的一切,去追求自己个人的幸福,特别是在那个封建氛围空前浓厚的明朝,我觉得这种勇气是可嘉的,时至今日,我觉得如今还有许多的妇女缺乏这种勇气,于是我便想起了美娘。而在剧中,美娘纯粹成了一个蛮不讲理、不要廉耻、贪图富贵的的泼妇。幸好,至少我知道,戏剧是文人编出来的,这种结局的出现,我想跟美娘抛弃文人的结局多少有一点关系。于是最后也就有了美娘回转过来哀求文人的结局。这是文人虚荣心的一种表现以及变态的满足。
戏剧毕竟是戏剧,它是做出来、演出来的。看戏,听戏,不但要学会从戏剧的表面看出点什么,而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要透过这个表面,看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如美娘。当人们纷纷指骂的时候,我却深深地感受到那个时代妇女地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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