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流传广远的名言:“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宣扬的是突出个人人生价值的积极进取精神。我一位邻居的男孩子,在戏校学的是龙套角色,他自己不满意,家长也直摇头,说“不想当主角的演员不是好演员”,要演嘛就该争取演主角,再不济也得混个“二档”次主角当当。我说,人人都想当主角,那么,将军没有了兵丁,宰相没有了扈从,“皇帝”自己拿仪杖,……一句话,不起眼的小角色没人当,戏不成戏,舞台上不就乱了套么?
湖剧舞台上,这一类龙套小角色,不直接参予戏剧矛盾冲突,只作为武将的的兵卒,文官的随从。衙门的杂役听差,豪门的的跟班家奴,等等,这类角色,统称之为“龙套”。和舞台上其他行当因穿戴而出名一样,龙套者,也因穿“龙套衣”而得名。
潮剧和潮汕观众,最善于将北方的“官话”化为自己熟悉的地方方言,正如《玉堂春》中的王得隆在潮剧中“易”名为“王金龙”一样,全国戏曲中统称的“龙套”,在潮剧观众的口中,很多时候被亲昵地简称为“老阿兄”。“久病成医倌,多看戏成剧评家”,群众精辟地将“老阿兄”们在舞台上的特点,概括成四句畲歌仔:“行哩行在前,站哩站一畔,叱哩叱齐齐,死哩死头先”。
细想之,说得真精彩。戏谚云:“五六步当千百里,三四人当十万兵”。岳飞大战金兀术也好,秦琼倒铜旗也好,那千军万马,还不就是四个至八个龙套在喝喝叱叱?这叫“全堂”。至于巡按暗访,包公查案,诸如此类不需要宏大场面的时候,二个龙套就足够了,行话称之为“半堂”。
从士卒的对打、厮杀,差役的喊堂、助威:从番邦到宋廷,从杨家将到瓦岗寨,若没有龙套们司火旗、风旗、水旗,观众们谁肯认定那一方舞台就是“云惨淡兮日无光”的古战场?何况,若没有龙套们像孔明布八阵图般奇诡的队列变化,又怎么能够在不变换布景的情况下,一忽儿是番邦狼主的扎营,一忽儿是宋军元帅的帐篷?
在长期的舞台实践中,潮剧形成了相对固定的队列变化程式,举凡升帐、登殿、堂审、相会,出征、行军、对阵、开打,以至官场迎送、法场行刑等,都各有一套变化的路径和动作。教戏先生一说到“田螺形”、“螺旋形”或“柴称钩”、“八角台”等队列的名称,聪明的演员就会像乐手在理解“苏武牧羊”或“寒鸦戏水”等弦诗曲牌的演奏方式一样,娴熟巧妙地加以运用,看得人眼花缭乱。
套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著名文艺评论家邵荃麟的说法,龙套属于“小人物”,群众角色。然而,“秤砣虽小压千斤”,它在舞台上的作用却不容小觑,随便举个例子,像《春草闯堂》中的轿夫,《梅亭雪》中的狱卒,虽说只讲了一二句道白,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手中有一本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秦怡写的传记,书名就叫《跑龙套》。可见,龙套自有龙套的价值。我将这本书送给他们父子,还说看问题不要太偏颇,既然在生意场上,李嘉诚可以从“小伙计”、推销员一步步做起,当潮剧演员为什么不可以从龙套做起呢?
其实,推而广之,在每一个行业里面,当主角固然难;要当一个合格、出色的龙套,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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