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弦在潮汕会者众多,可是登峰造极者,却如凤毛麟角,民间对此有“潮汕总共支半冇弦”之说。这句艺谚大致诞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候潮剧届有魏烈钦和施尔明两位冇弦妙手。烈钦师傅自解放前便操弦,十多年间已练就精湛弦艺,是“一支”足斤足两的好冇弦。尔明师傅入行才数年,虽崭露头角,分量上只算“半支”。
冇弦易学难精,以音色柔润为一大尺度,务求幼(细腻)、轻(轻盈)、清(清爽),弊忌为粗(粗糙)、重(郁闷)、浊(含糊)。好冇弦有一种独特的音色,温润而沉郁,或者可称为“轻沉”的个性。一般中音乐器音色稍为凝重,但好冇弦兼有貌若对立的两种特质,既轻且沉。轻者,使其飘逸悠长,听似若隐若现,实则以柔克刚。沉者,使音乐有了厚度,而又难辨远近,既深邃隐晦,又能直逼人心。
也有人以一个“活”字,概括冇弦演奏要诀,其寓意可能有两层。一是音色多变。冇弦音域狭窄,传统只用一个把位,但高手擅长“做韵”,通过调节拉弓和按指,拉出轻重、枯润、辣甜不同对比,或者变换定弦,加强潮剧不同调式的韵味。二是即兴发挥。在合奏中,好冇弦能见缝插针,为其他乐器穿针引线,或填补留白,或添花加字,技法虽约定俗成,但把控尽在机趣。
提及冇弦王烈钦师傅,他的弦声很多人并不陌生。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担当广东团及后来的潮剧院一团冇弦手,在《扫窗会》《辩本》《辞郎洲》《恩仇记》等剧目都有不俗的表现。笔者自小喜爱电影版《苏六娘·花园订约》录音,对秋姨珠圆玉润的唱声,烈钦师傅曼妙的冇弦百听不厌。六娘继春对唱中的过门,弦声浓淡多变,如“亭亭玉立可人怜”与“那时间你爱莲花我摘赠”之间,冇弦欢快活泼,映衬着少男少女的怦然心动,惹人神往。电影《荔镜记·宝篆香销》一段,和着陈梁杰师傅悠悠徐来的洞箫,冇弦温郁回旋、字字含情,使人如听无眠者心跳,徒生哀怜。
尔明师傅的成名作是电影《告亲夫》,尤以“圣母殿”一段活五调为人称道。他的作品早期集中在青年团,如《井边会·咬破指头血斑斑》,音乐力度对比强烈,让这段集哭腔与激越情绪的活五调催人泪下;《磨房会·凄楚难挨》由冇弦主奏,用弓舒缓,音韵如一层薄纱,透着月光又夹着寒意。这两个唱段冇弦与范校的唱腔珠联璧合。“文革”后,他的作品主要在潮剧院二团,如央视录像的郑健英版《六月雪》,开场以《福德祠》入戏,但听冇弦与琵琶吟唱,琵琶声扣人心弦,弦声如泣如诉,天地间似见愁云惨雾。这一时期他的代表作还有《嫦娥奔月》《血溅南梁宫》《柳明月救孤》等。
两位冇弦王虽有师徒名分,不过风格迥异。烈钦师傅出字大气,演奏圆滑,注重乐队协调。尔明师傅出字秀气,匠心独运,时有华彩乐段。要是以楷书书法比拟,前者有如严密肃穆的欧体,骨气内含,于端庄处蕴藏洒脱与苍劲;后者如英气逼人的柳体,俊秀傲骨,于凌厉间迸发柔情与活力。
其实,如果放宽尺度,即使只从留传的音像中寻觅,近百年来不乏冇弦妙韵。从童伶时代至“文革”前的旧唱片,好冇弦比比皆是。当时的乐手多为“退涝”童伶,先有演员生涯垫底,对戏路、唱腔早已烂熟,再加上勤学苦练,多半业有所成,只是因为缺少记载,大多已被人遗忘。而“文革”后,仅仅潮剧院一团就有多名冇弦高手,如陈金科,作品有TNA版《柴房会》《王熙凤》等;陈玉党,作品有TNA版《金花女》等;苏英烈,作品有《白玉凤》《张春郎削发》等。
由“潮汕总共支半冇弦”,可以看出潮汕人对冇弦的深厚感情,既透露着喜好与熟稔,也有对艺术追求的苛刻与执著。冇弦这种本不起眼的乐器,也由此而多了一份承载,多了一份寄托。《汕头广播电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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