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冲霄汉》是《洪钟摄影集》中的一帧照片。照片中,三节由细到粗的铜管在潮剧舞台上叫号头,因为它通过吹奏者吹奏发出的声音为“呋嘟嘟”,戏人因声定名,称为“呋嘟”。

在潮剧舞台上,“呋嘟”有着难以顶替的作用,是戏班不可缺少的家伙。它如吹响进军号角的小号般为演出开头炮,特别是没有电铃等现代设备的旧社会,一声“呋嘟嘟”预示着演出的正式开始,舞台指挥官——打鼓先生从接受它的指挥后才能完全接管指挥整台演出。潮剧舞台的这种开棚样式始于何时不得而知,但与“净棚赶煞保平安”有关。而在这个时候,号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它的气势,决定着锣鼓的节奏,更为重要的是,它赶走了或许会来捣乱演出的、看不见的东西,确保舞台清净,确保演出平平安安进行。

一件家伙的出现,潮剧艺人们都会尽量地让它物尽其用,对号头也毫不例外。潮剧艺人们根据号头凶放杀气的特性,创造了锣鼓程式“号头站”。演出当中,每逢剧中人物遇难逃走或者征人出征,大都安排以营造环境,增强气氛,而在号头引领下的情境会把观众引入剧情,牵挂人物的命运,如《秦香莲》中《韩琦杀庙》场的开头,秦香莲母子的逃走,韩琦的穷追猛打,无不从号头开始。

“号头站”中,号头展示的是它“汹放”的一面,在吉祥戏《五福连》中的《净棚》,号头的作用如音乐和着演员的口白,表现它低沉温柔一面的特性。《净棚》中,唐明皇的口白是:“高搭楼台巧艳妆,梨园子弟有千万,句句都是翰林造,奏出离合与悲欢,来者万古留传。”净棚在“号头站”中开始,之后,号头以低音和着头四句的尾三字,一面烘托净棚的气氛,一面起到音乐应有的效果。“呋嘟”声和人声是否“相食”(同调)最考验吹“呋嘟”师父的工课,从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见戏班的艺术水准。

潮剧舞台上,有太多太多的斩首场面,当监斩官拨出斩签,勒令将犯人拉出斩首时,这时,号头又发挥作用,它与大鼓、苏锣共同组成一套固定的锣鼓程式,以为斩首的专用。号头由低长音开始,到急促、高亢、紧张的“呋嘟嘟”声结果,宣布犯人人头落地。

戏棚顶,号头是如此的多功能,因而吹号头的师父绝非等闲之辈。洪钟老师照片中吹号头的师父是已故市潮剧团的乌面师父谢桐耀。谢桐耀,戏仔出身,同事伙可从来不喊他的正名,而多喊他许师父,以至后来我辈入行,也沿袭着前人的叫法,喊他许伯。关于许伯的成长史以及演出史,笔者知之甚少,但看过许伯演出的剧目及扮演的角色倒有《二度梅》中的卢杞、《岳家军》中的秦桧、《五女拜寿》中的鄢茂卿、《八仙闹海》中的假海龙王等;退休后许伯应邀到潮安庵埠剧团发挥余热,在该团,笔者曾与同事,看过他扮演了《闹严府》中的严嵩、《徐策救孤》中的薛刚等多台剧目中的角色。许伯是早期市潮剧团乌面行当的代表,诚然,如同家伙的物尽其用,做为操作家伙的艺人也就人尽其能。许伯在他所担任的行当中成功地塑造了形形式式的人物,在吹号头的工夫上也是首屈一指,他吹号头的气力和韵味至今仍为同事伙所津津乐道,令后人惋惜好号头的不再。

号头有着不可代替的作用,在近代的潮剧界中,出现了不少如许伯一般吹得好号头的师父,他们互相竞争又相互促进,为潮剧舞台营造了一份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美丽奇葩。但时过景迁,目前许多剧团中已经找不到会吹的人才。开棚锣鼓免用了吗?免用了,时间到铃声响,锣鼓响,戏就好开棚;免用“号头站”了吗?也免用了,碰到了,可删除则删除,非用不可的话,用早已录制的录音代替。免用《净棚》了吗?雷打不动的需要,可不是用唢呐代替,就干脆放录音代替。至于斩科的程式锣鼓,删去号头也可照常完成斩的动作。号头就是这样稍无声息地一点一滴慢慢消失在人们的目前。是号头难学吗?是的,也的确难学难吹。日前,笔者无意间看了湖南卫视《真正男子汉》栏目中的一个镜头,镜头中,影视明星王宝强接受小号训练,教练问他能否吹得?他说在戏里吹过,现实没有试过。教练让他一试,王宝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没有吹响小号,即便吹得响,也难以吹出音乐旋律。而相比较小号,号头的长度至少要小号的三倍,因而吹起来的难度不知要较小号多了多少。对于外行的王宝强,小号难学,难吹,但一上教练手,便能随心所欲地吹出随心所想的旋律。难吗?不难!只要方法对头,还是可以学得的。小号如此,号头应该也同理吧!可想终归于想,遗憾还是遗憾。

潮剧是一门综合艺术,棚顶的一草一木都会有其特殊的作用。潮剧老艺人从发现号头开始,对如何最大地发挥它的作用费尽了一代又一代的心血,无非为潮剧舞台增添更多的表现形式,增添不同的视听享受,增添它独有的质感美。今天的号头日渐式微或为别物所代替,但代替归代替,代替不了的是它独特的味道,以及独特的生命激情所呈现出来的美。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