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剧艺术,博大精深,可是新中国成立以前,则处於理论滞后于实践的状态。潮剧有着那么悠久的历史,那么多优秀的剧目,那么多著名的演员,那么多美腔美调、那么多有特色的管弦鼓乐……随着时光的流失,一幕幕地过去了,演员们一代代地过去了。可是,历史文献给我们留下的记述,只是三言两语,微乎其微……幸得新中国诞生,五、六十年代之后,在各级政府的重视下,潮汕成立了“潮剧改进会”、“潮剧戏工室”、“潮剧研究会”、“潮剧工作组”。这些机构及人员,均为潮剧前期的研究工作,作出了艰辛的贡献。可是绝大部份文章,多为赞美之文,研讨之论虽有但甚少。如1957年底至1961年初,广东潮剧院艺术室编的《潮剧赴京宁沪杭赣港九及访问柬埔寨王国演出有关评介文章选辑》就为一例,书中收入文章。139篇,共分五个部份,满怀深情,赞美潮剧,内容丰富,语言生动,笔端流露出深厚情意,这是一集相当珍贵的评介文集,但主要内容以赞为主。
六十年代中期,喜见张伯杰先生为潮剧若干问题写出了一系列的专论。如《潮剧流源及历史演革》《潮剧声腔流变若干问题》《潮剧音乐概述》等。在此以后又有张文先生的《谈潮剧现代戏的编曲问题》《我对潮剧反映现实生活的看法》《对潮剧男女小生问题的商榷》;林澜同志的《潮剧艺术论》《潮丑观察》《采罗衣旦的美学观感》;李汉庭先生的《潮剧应注意培养新观众》《诗的戏剧,美的歌词》;林淳钧先生的《郑一标导演艺术初探》和谢永一先生的《潮剧电影<陈三五娘>音乐》,郭华先生的《谈潮州戏曲音乐》及至林学星、黄玉斗、马飞、陈华、杨广泉、姚传声、何杰、黄秋葵、林明才等先生们在潮剧院座谈会上的重要发言记录,这些珍贵的资料,对我们潮剧研究工作,极有助益。后来,中国音乐家协会广东分会、中国戏剧家协会广东分会、广东省文化局戏曲工作室,广东民间音乐研究室、广东潮剧院,又把这些资料归总,并把唱腔曲例依项归入汇编成七册《潮剧资料》,为后人的研究工作,开辟了一条康庄大道。到了改革开放年代,“潮剧志编辑委员会”编写了《潮剧志》,系统地介绍了潮剧。汕头市艺术研究室创办了《潮剧年鉴》、《潮剧研究》丛刊。1999年剧作家李志浦先生热心地将潮剧的许许多多人和事写成《潮剧春秋》一书,令潮剧界、潮剧迷雀跃非常。进入2000年之后,林淳钧先生著了一部《潮剧闻见录》,全书洋洋40多万字,是一部潮剧发展史。此后,林伦伦、吴勤生二同志主编了《潮汕文化大观》,用重笔介绍了潮剧。2005年,陈韩星同志主编了《近现代潮汕戏剧》,内容更加完整丰富……这些均为特别不易而意义深远之事。
故此,我们要说,若没有五、六十年代直至改革开放之后,许许多多关心潮剧、热爱潮剧的专家学者们及广大干部群众热心的支持,给我们留下了许许多多可供研讨之宝贵资料,我们至今要重起炉灶,研究潮剧,就会成其为无米之炊,难之又难了。因此,该向前辈致以敬意。踏着前人之步伐,放眼现代社会,扎根潮地丰厚文化艺术的土壤,扎扎实实,勤勤恳恳,甘于清苦,把潮剧研究工作做好。目今,落在我们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因为潮剧研究,也是弘扬岭南文化,建设文化大省的一个组成部份,若我们至今,对潮剧的传统艺术的方方面面还弄不清楚,又怎能谈得上去振兴潮剧呢?鉴于此况,我这个对潮剧似懂非懂的“潮剧迷”,斗胆以一得之见,一己之论,抛出几块砖头,请诸君教正。
一、剧本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潮剧的剧目,有如“火刀石”,石在火种不灭。但在各种文学式样中,最难最难写的就是剧本,为何?因为剧本受舞台演出空间的限制,剧作家只能通过人物行为和相互关系来展现戏剧情节。而这种行为和相互之间的关系,则要通过特定人物的内心世界、矛盾冲突来加以表现。要完成此一程序,惟一的手段就是要写好角色的语言,写好唱词和道白,使角色人物在舞台上有如真实的生命。故此,作为一个剧作家,应兼有小说家和诗人的那种气质。这就是当剧作家的难处之所在。从清初到民国,潮剧几乎没有什么专业作者,所有的潮剧剧目,绝大部份均为编的,创的则特少特少。
清初,潮剧称“泉潮雅调”、“潮州戏”,其时献演的主要剧目有《拜月记》《孟姜女》《彩楼记》《蓝关雪》《刘智远》《姜诗》《荆钗记》《武松》《杜十娘》《姐妹拜月》……等,这其中只有《揭阳龙船案》《林大钦》和《龙井渡头》创的成份较多,且继承保留下来。有的剧目虽创作成份不少,但因过份粗俗而被遗亡,如《印度寻亲记》等。到了民国时期,献演的主要剧目有《陈三五娘》《绛玉掼稞》《双驸马》 《镜中缘》《青草记》《孤儿救祖》……等。这一时期社会动荡,历经了辛亥革命、军阀混战、“五四”运动、大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各个历史阶段。潮剧的剧目多数是编演这一时期的作品。这是潮剧的“文明戏”时期,用现代的话说,称为“现代戏”时期。这一时期的潮剧从服装、布景到作曲……均有大变革。生旦“穿西装、旗袍、带目镜”,老生、老丑“穿长衫,褐短褂”,秀才、老爷“戴橄榄尘帽文明棍(手杖)”。音乐唱腔有电影歌与流行曲,日本国歌也入来“拼迫斥”。其时的作品有《林则徐》《秋瑾》《袁世凯》《请命从戎》《上海案》《平江潮》《姐妹花》《渔光曲》《空谷兰》《人道》《卢沟桥纪实》 《韩伏渠伏法记》《镜里误》《双拖车》《金来清》《双睛盲))《铁树美人》……等等。那时候,潮剧剧本的来源有几个渠道:一是来自原始说唱本的编本;一是来自老艺人的“口述记录”;一是来自教戏先生的“提纲剧本”;一是来自传统剧目的“移植剧本”;少数来自新创。这一时期剧本繁多且杂乱,虽创作成份较多,但好多作品均属应时之作,艺术质量上较为粗糙。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了,潮剧迎来了一个生气勃勃的春天,在林山、吴南生、林澜等30多位同志带领下,潮剧进入了“改戏、改人、改制”的新局面,这是潮剧剧作家们的春天。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创作热潮,其时新创编的剧目甚多,剧目的质量较有保证,在改编传统剧目和现代剧目创作上,相当注意思想性与艺术性,故此产生了一大批经典剧目。其中,有受海内外潮人齐口称颂的“两颗明珠”——《陈三五娘》《苏六娘》和“三块宝石”——《扫窗》《辩本》《闹钗》。还有《搜楼》《失印》《生死恨》《荔镜记》《井边会》《闯王进京》《闹开封》《芦林会》《柴房会》《告亲夫》《刘明珠》《王茂生进酒》《刺梁骥》……等。新创作的现代剧目有:《洪厝埔血案》《江秀卿》《刘胡兰》《王贵与李香香》《汕头老虎廖鹤洲》《许阿梅铁山起义》《江姐》《雾里牛车》《万山红》《光明大道》《革命母亲李梨英》《党重给我光明》《妇女代表》《海上渔歌》……等等,可以说1956年一1965年是我们潮剧的黄金时期。
文化大革命时期,潮剧历经劫难,其时演出的剧目,只有移植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龙江颂》。到了1978年之后,才有自己新创剧目《彭湃》《七日红》《辞郎洲》《金花女》《袁崇焕》《张春郎削发》《葫芦庙》《东吴郡主》《穆桂英》……等剧目献演。这些均与著名剧作家张华云、谢吟、王菲、李志浦、魏启光、连裕斌、林劭贤、沈湘渠、陈鸿岳、李英群、刘管耀、饶宗栻、何静呆、王江流、陈鸿辉、洪潮、丘景棠、陈名贤、谢永一、林树棠、余锡渠、陈英飞、范莎侠、杨秀雁、丘金星、黄允想、詹春光……等先生们艰辛劳作分不开的。
但作为一个潮州人,我老有二个问题弄不明。其一,为何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剧目是反映潮人过番谋生的?反映与潮人生存历史紧密相连的“侨批”历史的我曾带着这个问题去查找了各个时期的潮剧演出剧目,只有《回唐山》《双市篮》《双竹槌》三个剧目,但因剧情平直,没有给保留下来。潮汕地区向海外移民的历史悠久,据载元代以前就有,其时由于韩江三角洲平原,方圆不足900平方公里,仅占全区总面积的30%,余者均为山地丘陵,东南面则是一望无边之大海,故有“其为屿者十之三,其为水者啻十之四,可耕之土无几”之说。长期以来“土田所入,纵遇丰年,也不足供三月之食”,再加上暴政、乱世、天灾、人祸,离乡别井,海外谋生,势成必然。仅1869—1948年,出洋人数总数就达580多万人。到目前为止,人数增至1000多万人,相当于目前潮汕本土人口的数量,故有“国内一个潮汕,国外一个潮汕”之说。这国外的潮州人,去时是“一船目汁一船人,一条浴布去过番”,受尽笔墨难书的艰难苦楚,暴死他乡,抛尸异域,屡见不鲜。这部血泪史,在我们的潮剧却没有反映,这就令人遗憾了。其实这一题材,若把它写成“诗剧”,是相当感人的。
第二个不明的是,咱们家乡的孩子那么多,可是潮剧却没有一个剧本是反映儿童的,童话剧更加没有,为何?二十多年前,潮汕地区从领导到民众,特别是文化教育部门,很重视对少年儿童进行地方传统文化教育,大力提倡“潮剧进校园”。若进校园的潮剧教材,还是那些传统剧目、曲目,让小朋友们小小年纪,纯洁心灵去体会剧中之情节,实属不为令人满意。去年年底我们国家教育部提出在中小学课堂中增设“京剧课”问题,全国人民意见不一。一是各地有各地之剧种,不好千篇一律,让全国所有孩子都唱京剧。这种过份期求艺术上的统一,并非好事。若这样,不正应对了世界艺术大师们的流行语:“世界艺术大同之期,正是世界艺术消亡之日”吗?我虽把事情看得严重了些,但是艺术上多彩多姿,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啊!再说,若是让全国天真活泼的孩子们去唱《苏三起解》《沙家浜》之“斗智”,这显然很不适合。
实话说,我们潮州人,掠奴仔做大戏的历史也将近有一个世纪,难道还不够吗?“童伶制”从清代一直延至民国,那时是迫于生活无办法才“无修世迫奴仔去做大戏”的。新中国成立后,可喜可贺废黜了“童伶制”。现时我们要弘扬潮剧,要使潮剧艺术能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发展下去,最根本的还得从培养后一代做起,这样,才能后继有人,潮剧一代代传承发展的断层裂口才能填平愈合,不是吗?我们老去呼喊培养潮剧的观众,我认为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从少年儿童做起;一是从剧目的创新做起。前者要因才引导,因人施教,后者要推陈出新,与现代社会接轨。若不这样,传统潮剧节奏那么缓慢,年青人是难以坐得住的啊!
二、唱声
潮剧唱声,因历史上受童伶制之影响,出现了男女歌唱同腔同度和各行当音色上混乱的情况。新中国成立之后虽废除了童伶制,但其弊端仍然存在。在一般正常的情况下,不管男女角色,一般音域幅度均可达到16个音。但潮剧的男声常用音只有6个,最多也只能达到9个,故此潮剧男声就很难让人满意;声音粗糙、干涩,幅度变化甚少。女声虽好了一些,但也不及其它剧种,这一点,我们是必须承认的。正由于此故,使其艺术;冲击力不足,戏曲是以歌唱艺术表现剧情的艺术,唱得不好,又如何表现剧中内容,人物情节,矛盾冲突?!我们的潮剧唱声,多运用“大嗓”,也即“真声”唱法。这种唱法,其它剧种也有,他们称为“本嗓”、“本腔”,也有称“阳调”、“平喉”的。我国古称“真声”的唱法为“阔口”。其发音气息通过声门,根据不同的一定音高,使声带全部振动或使全段声带的边缘振动。我们潮音戏曲历来使用真声唱法,讲究音发“丹田”。所谓“丹田”,是位于人体脐下三指处的地方。发音时,靠收缩腹肌,使气流徐徐呼出,使其成为发声气息之支点。这种唱法,其优点是声音柔润中和,不刺耳,给人有一种甜蜜之感,但不足之处是冲击力不够,高音区上不去,总在中低音区回旋。目前我国好多戏曲团体运用“小嗓”唱法,这种唱法也称“二本腔”、“阴调”或“子喉”,古时称此唱法为“细口”,现时一般称它为“假声”、“假嗓”。山西的梆子腔、京剧、粤剧、秦腔,基本应用此唱法。此唱法是发声时,气息将声带的一段吹开,并使其边缘部份振动而发声。这种唱法,柔润不够,但刚坚有余,具有戏剧性的冲击力。我们的潮剧丑角声腔中,也有一种近似“假声”的发声方法,称“痰火声”,其发音不是男声本嗓,而是一种挤迫着喉咙声带,反于本人自然声色而形成的另一种滑稽音色。可是我们潮剧中的主要角色——生、旦,其发声方法还是“真嗓”,这就相当吃亏了。2002年11月,《红线女艺术研究》编辑部,约我为“红腔”撰稿时,使我学习了不少有关这方面的知识,从而深深佩服红线女老师巧妙地运用了真、假嗓结合,自如地应对了曲调上旋下转的大幅度变化,把声音发挥得淋漓尽致的高超演唱技巧。故此,我认为潮剧在唱声的选择上,最为首选的应是“真、假声结合”。其实,对于此事,我们潮剧界的前辈们,也旱已倡议过,摸索过了。如我们潮剧前辈著名女丑洪妙老先生和著名演员方展荣先生,就是真、假嗓相结合运用得十分流畅的典范。五十年代后期,黄玉斗先生对真假嗓就讲过一番很有见地的话,他说:“戏校(指汕头戏曲学校)真假唱法的尝试有必要继续摸索,通过实践还可培养新型的念唱师资。我们这一辈从惯于童伶的教唱转到成人的教唱,应该找出新的一套成人的教唱方法来适应他们的唱念要求,须要我们再进一步的提高,断不可‘墨守成规’而成为‘固步自封’。至于借助编曲解决男女唱声矛盾问题,我是赞成‘转调’或者用‘择字选韵’的办法来解决。我不同意用降低到二孔弦的办法,因为它虽可迁就男声的音域,但却损坏了女声,搞乱了击乐管弦,此法不可取。”故此潮剧应采取哪种唱念方法,是一个关系到一台戏的全局问题,关系到一个剧种的生存问题,不能掉以轻心。一个演员,若在舞台之上“唱”顶不住了,也就谈不到去表现剧中的人物了。但要做到真假嗓结合,唱念自如,我们的演员就必须经受一番艰苦的训练。
那么,如何训练好呢?我认为传统潮剧口传心授的教唱法还不可缺少。从艺术积累的角度来说,名演员都经过“师带徒”的科班制度,本领都经过严格训练,他们用示范唱腔的方法一代代传授唱工技艺,培养出潮剧的精英,这种“口传,心授”的训练法、教唱法,入声入韵又人曲。我们前辈潮剧表演艺术家们均在这种方法中成长起来的。至于视谱念唱问题,此法虽较为先进,演员可以不依赖老师们口传,也可把曲子依谱唱了出来,但这一种方法,有其弊端,因为潮曲谱面上难以反映曲体曲韵的总貌。故此,依谱念唱的曲,细听起来总感缺少了韵味,生硬不感人。
至于有些同志提出潮剧向歌唱学习的问题,我认为潮剧唱念艺术,汲取其它艺术品种之长处,以丰富自己,是完全应该的。但是,它有一个先后的问题,作为一个戏曲演员,应“先入曲,而后歌”。往往有些演员,先学习唱歌,而后才学戏曲,唱出来之曲,总是不好听,对此,群众笑称这些人是在“唱潮歌”,而非“唱潮曲”。本文摘选自《潮声》余亦文著
《潮声》由著名潮籍音乐家余亦文所著,该书分为“潮乡歌乐”“潮乡人文”“潮乡民俗”三大板块,分别阐述了潮州大锣鼓、潮州细乐、潮剧、潮汕民谣、潮汕民俗及潮汕工夫茶等潮汕相关文化艺术的来龙去脉。
余亦文老师,著名潮籍作曲家、演奏家,原广东歌舞剧院副院长兼广东民族乐团团长,现任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理事、中国锯琴学会副会长、广东潮人海外联谊会理事、广东省音乐家协会第六届顾问。主要作品有《庆丰收》、《今昔》、《韩江春》、《渔汛》、《鱼海情趣》、《归航》、《潮汕民俗风情》、《摇篮曲》、《锣鼓组曲》、《潮州方言歌》和舞剧音乐《荼薇花》。并改编、配器潮州大锣鼓《关公过五关》、《抛网捕鱼》、潮剧《葫芦庙》等。
余老一直热心于文化事业,特别热衷潮乐方面,之前已出版过《潮乐问》一书。《潮乐问》凝聚了他数十年的心血和心智,为潮州音乐面向未来的发展,在学术研究领域作出了十分可贵的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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