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斑竹为我带来了香港版本的《荔镜记》电影,这次欣赏的是戏的下半部分,又是一次难忘的艺术享受。

《荔镜记》是潮剧黄金十年期间留下的不可多得的精品,作为当时最精尖的广东潮剧院一团在50---60年代拍摄的总共只有两部电影,但是其中之一的《苏六娘》并没有脱离舞台表演的旧框框,只是把个别场次缩短而已。《荔镜记》才能算得上是第一部真正的潮剧电影。电影《荔镜记》虽然脱胎于舞台版的《陈三五娘》,但却是按电影的全新思维来进行剧本改编、谱曲和表演的,是新老艺术家的集中创作的成果,是电影和潮剧合作的结晶。

下半部是从磨镜后的戏开始,相对舞台版本来说改动非常大,它增加了五娘的“宝篆香销”的唱段、幕后合唱、抗婚,临别回望,将“陈三捧水”改到后面,去除了藏书、缩短了订约、保留了“留伞”的精彩片段,唱词也相应作了润色处理。

五娘的“宝篆香销”的唱段,意境非常凄美。闺房冷月、宝篆香销、银台残烛、萧声呜咽,勾勒出一个孤独凄清的世界,现实的无奈、封建势力的强大,未来无法预料的结局,如背景上无边无际的黑暗,相对于美丽的憧憬,黄五娘更感个人力量的渺小,恐怕下一脚迈进的就是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五娘纵有千言万语,连倾诉的对象也没有。于是才有以下苦闷彷徨的两相等待。

“留伞”是电影版对原著舞台版本保留得最大的一幕,戏由赏花、误会、抢伞三部分组成,是下半部分的重头戏。有戏迷朋友评论《荔镜记》戏份不够,我认为戏剧矛盾冲突有严重的,也有十分缓和的,《荔镜记》就属于后者,“留伞”一场是黄五娘、益春、陈三的戏,按理说他们并没有那种势不两立,殊死抗争的关系,但是这种以心理冲突为主的戏,这比起那些忠奸之争的老套套更加有看头,也更加考究演员的演技功夫。

在《赏花》这段戏中,剧中五娘与益春的关系虽然非常密切,但五娘以其教养、身份,不可能所有的话语都对自己的婢女毫无保留的说出来,益春更不能过问太多。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但隔着一层宣纸般的距离,益春步步进逼,就是要桶破这层宣纸,激五娘表态,使矛盾解决。扮演者肖南英的表演就非常的合乎人物思想逻辑,灵敏、大胆泼辣,但又顾及彼此的身份关系。肖南英运用了彩衣的舞蹈、眼神功夫,演来十分细腻深刻。尤其是在五娘说出“亏什么?”益春无意说出“只亏那三……”,急忙掩口,益春在此也自觉失言。舞台版的台词是“只亏那三兄”,一字之差,谬以千里,电影版本这里更加符合人物的性格和此时此刻的感情。因为益春虽有心相帮,但也要顾及主仆关系。此时五娘虽然内心已经达到警戒线,但表现却是十分矜持,道“你又是来在乱说。”,益春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话不能乱讲,当初的荔枝就不该乱扔。”这话深深的刺痛了五娘的心,说到这里。五娘拍着腿站了起来,益春一愣,两人对视,各自后退,这折心理戏的矛盾在此达到顶峰,“因为五娘心里难过,益春自知唐突,所以要各自先两、三慢步后退,舞台美化了的台步后退,再转为快碎步退,五娘从中线退到左前台角,益春退至右后台角,把距离拉开,两人同时半蹲,……两个相互靠近”(摘自黄瑞英《导演导导演》),接着便是黄五娘起唱那段脍炙人口的轻六调。

这段戏,精美细腻,表现技法新颖,演员感情真挚。作为观众,看了这段戏,无法不被剧中主仆的知心话语深深地打动,无法不对剧中人的命运和遭遇而表示担忧了。

误会一场,一朵小花,从枝头摘下、戴上、临水顾盼,姚老师就把人物在见面前的羞涩,愉悦的心情展露无遗。陈三来了,因为园里有其他人,五娘怕隔墙有耳,只能违心地说“你是何人?”,此时一声冷锣,陈三如冷水淋头,热情马上下降到最低点。但又不甘心,低声询问,五娘却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陈三只得离开,五娘十分无奈,在其背后摆手,想告诉他不要误会,但欲言又止。陈三回首,五娘为了避嫌,却要假装冷漠,真是痛苦万分,陈三真的走后,五娘才知道误会已经不可以挽回,心情痛苦,摘花、揉碎,抛扔,匆匆退下,姚老师在这里的表演技法简约,情绪饱满,可谓“此时无声胜有声”。

抢伞是陈三和益春的戏,这部分的双人舞蹈非常有创意,为此戏所独有。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全戏的伴奏音乐,二胡、琵琶、笛子在不同的唱段代替二弦成为主奏乐器,使得整出戏音乐表现力更为丰富,更为优美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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