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君(1937—)名闺门、青衣,唱做俱佳,嗓音清润大方,代表作有《红楼梦》《梁祝》《卓文君》《续荔镜记》《井边会》《槐荫别》等,曾在电影《陈三五娘》《苏六娘》反串老旦,是建国后潮剧有代表性的主要旦角。

【在源正学艺】我1952年考进源正潮剧团。进剧团后,剧团领导、导演、艺术骨干、老艺人就因人取材,我就被定为闺门旦的行当,一直就是学闺门。我们去的时候,学习的环境和条件都不错,源正的团风很好,老艺人对我们这些新演员很关心爱护。当时楚珍才13岁,我16岁,同批有好几人。一开始早晨就由吴为雄、郑蔡岳两位师父为主带我们练功,教我们练台步,跑圆场,学旦行12个基本动作。动作还是比较简单,师父们都是男演员,也不是专攻旦行的,都是教些最基本的东西。主要就是这两个师父带功,马飞先生也有指点我们。跑圆场是最基本的,走快走慢,天天练。进剧团有试用期,为期3个月,学不好就要退回去。我们都是喜欢演戏才来的,所以压力很大,怕学不会给退回家,所以拼命学,苦学苦练。我进团3个月就排了第一个戏,是折子戏《斩苏三》。

【主要的闺门旦角色】我早期主要是演闺门旦,主要的闺门旦角色大体都集中在源正这个时期。折子戏除了《斩苏三》,还有一个《大难陈三》。当时中南汇演,潮剧以《大难陈三》去参加,源正的叶清发演陈三,陈楚钿演益春,当时各个团都有调人去参加。我完全是一个新演员,只是来了一个月,领导就让我随队去。当时大家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一个来一个月的新演员就派去中南汇演。我去的任务是去敲铜钟,其实更主要的是可以去学习观摩。中南汇演回来后,剧团领导和我说,源正有陈三和益春,缺个五娘,叫我学。回来后,清发和楚钿就教我演五娘,这是真正的第一个戏。下来就演《红楼梦》了,这戏编剧是谢吟,我演林黛玉。解放初期,文戏比较少,我们算是承上接下的新演员,加上源正的音乐和作曲都比较好,所以这戏一出台,观众觉得比较新鲜,都爱看,这个戏出去就打响,在大观园,连演了好多晚。后来又排了《梁山伯与祝英台》,我开始是演上半场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下半场是别的演员,后来我也有演全场。还有《卓文君》,我演卓文君,这个戏很好,我很喜欢演。还有《劈山救母》演三圣母,《游西湖》演李慧娘,这些都是闺门旦,都是在源正时期演的。

到广东潮剧团和一团之后,我也演了一些闺门旦,比如《苏六娘》《续荔镜记》《恩仇记》《杨乃武与小白菜》《槐荫别》,也反串过老旦,《苏六娘》和《陈三五娘》拍电影的时候我都反串过老旦。我很多都是自然而然的,在源正的时候,很多角色都不是我去争取或者要求的,那个时候也小,也不懂这些,但是很多戏都是安排给我。后来到广东潮剧团、一团,也是剧团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演。文革后要出国,复排《续荔镜记》,这戏原来是我演的,我也熟悉,但是我当时死都不敢去演,怕年龄大了,表演和声音都不适应了,换给别人可能这是求之不得的角色。当时如果接演了也就演了,可能也会不错。深圳的笛子写过一篇《B角吴丽君》,我看了真感动,非常真实。

【潮剧旦角有讲究】潮剧的闺门旦和青衣,动作和表演都比较细腻,优美,12个基本动作一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圆,出手要圆,雅,这些动作外地剧种相对比较放一些。我们的台步也很讲究,老先生对我们的要求是每个台步要脚接脚,很密集,无论快步慢步都要做到这一点。我看外地剧种的旦角,她们的旦角台步都没有我们这么密集,脚掌出去的跨度都比我们的大。潮剧的指法和其他剧种也不一样,我们是姜牙指。潮剧的分手也有自己的特点,和外剧种的不一样。实际上12个基本动作虽然简单,但都有我们自己的特点。卢吟词先生对传统要求非常严,他的动作也非常丰富和漂亮,潮剧界不少人都受到他的指导。三正顺的花旦为什么那么好,就是卢吟词先生教的,陈郁闺,陈丽璇,翁妙辉,动作都非常漂亮。

【传统的基本功要学得扎实】我学闺门为主,青衣一开始少演。青衣在一开始曾经学过《扫窗会》,和陈丽华合作,青衣比较深沉,当时没学好,演了比璇秋差多了。文革后,我从花纸厂回剧院,就排了《井边会》,这是第一个青衣角色,最有代表性的青衣角色也是这个角色。《井边会》开始是吴殿祥导演,后来要去新加坡演出,就由吴峰接手。青衣之前我也演得不多,但是舞台经验有了,也有人生经历,所以用原来学到的基本动作,结合人物去运用,加上导演的启发,基本就胜任演出了。当时排练,我就是全面梳理了自己学过的东西,充分去理解人物,加了很多自己的理解,对潮剧传统程式可以运用的,都运用进去。而且演戏的时候,全情投入角色,准确去体会角色,就会入戏,一些很自然、很感人的动作会随你的塑造产生出来。所以我觉得最关键就是潮剧自己的基本表演程式要打得很扎实,在这个基础上,就能够去适应不同的演出需要,而且运用得好,照样出彩。潮剧旦行的基本台步有快中慢步,碎步,侧横步,很多种,练得好,走台步跑圆场和脚下装了车轮一样,非常好看。我去新加坡演《井边会》,演到李三娘听见旁边有人来,要暂避一旁,我就是把这个最基本动作运用进去,面对观众,用脚尖走碎步,直退下去,身子毫不晃动,裙角微起涟漪,又快又稳,演到这里的时候,台下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这从某种角度说明,潮剧的传统动作只要学得好,掌握到要诀,运用的好,其实很多都能适应演出需要,也能够出彩。

【闺门旦和青衣的差别】闺门旦和青衣的基本动作没有差别,主要是在动作的体现上有差别,比如出手快慢的差别,身段的差别。相对闺门要婀娜一些,身段曲线运用和水袖运用要活泼一些,而青衣总体就要沉稳一些,大方一些。闺门是古代青年女子,富家女子,千金小姐,有文化修养,不象花旦那样活泼,也不能和青衣那样老成。两个行当虽然都是那些动作,但是一个要沉稳大方,一个要青春婀娜。青衣的角色都上了一定年纪了,也多是悲惨的戏,要比较沉重凝重,要稳。青衣的曲一般都是重六活五,重六曲顾名思义就是沉重凝重,沉稳,活五曲一般都是凄怨悲怨,从唱腔上要求,青衣也是要稳重大方。所以这两个旦行的主要行当,无论动作设计也好,外形也好,唱腔也好,感情也好,呈现在舞台上是有比较大的差别的。

【潮剧唱腔讲究含咬吞吐】我唱声的启蒙老师是黄钦赐和张伯杰。唱功方面主要是黄钦赐老师,我们这批人的唱声启蒙教学都是钦赐老师。当时没有剧本,演员拿到的都是己本,你要记住自己的,还要记住对手演员的曲尾。当时也没有简谱,都是一句一句学,和现在完全不同。现在的演员都在戏校正规训练过,也会识简谱。当时那种模式,有好也有不好,好的就是坐下来一句一句学唱,能学到老师很多好唱功。同一句曲,有的人唱了好听,有的人唱了不好听,有的韵越唱出来,特别好听,我们就是要学这个。老师在教的时候,我觉得那个韵越好听,就一定要学会,把老师的这个韵越学过手。在源正黄钦赐老师教唱,给我的唱功打下来了很好的基础。张伯杰老师是文工团去的。张伯杰主要教我们新音乐的发声方法,练深呼吸,横膈膜丹田练共鸣。张伯杰老师教发声非常严格,我们都很怕他,但是因为他的科学教学,我们才学会了很多新的科学的发声方法,为后来适应舞台演出需要奠定扎实的基础。

唱曲要唱好,潮剧讲究的是含咬吞吐,演员必须能够嘴尖舌利。我的舌其实不够利,我是靠苦学练出来的。唱曲的咬字一定要咬得非常清楚,出字要明,音色要亮。比如《井边会》里面有一段唱,“……我望星盼月,极目天涯,思夫想儿,泪血盈腮……”,要唱得好,就要唱到和鲤鱼吞泡一样又快又准,和写字在点顿号一样,一下一下分分明明,每个字都要非常清晰,给人感觉字是断开的,但其实气息又仍然是连贯的。唱曲还要符合人物,比如《卓文君》和《红楼梦》,卓文君和林黛玉虽然都是少女,都是闺门旦,但唱起曲来是要有区别的。她们在戏里都有一段内心独白的唱段,卓文君是才女,就要唱得比较优雅,曲要稳,有内涵,大方,林黛玉就不一样,她也要优雅有内涵,但必须有幽怨的东西。这是角色的性格、经历决定的。

【演人不演行】关于行当,我觉得在学习阶段要学会区分,掌握行当的特点,但真正到舞台上,一切就要从人物出发。戏曲行里有一句话叫做“演人不演行”,这是前辈总结出来的经验,我觉得非常对。比如《辞郎洲》我也演过二线,这个角色要怎么算行当,偏青衣,但也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青衣,以前有一个说法是叫做正旦,可能划为正旦比较准,但潮剧也没有这个行当的说法。还有《庵堂会》,智贞要怎么算,有点青衣,但也不能算是青衣。真正说青衣的话,《井边会》的李三娘、《扫窗会》的王金真,这些就是正宗的青衣,表演、服饰都非常有青衣的特点。《庵堂会》我塑造的时候,就是完全从人物出发,动作以稳重为主,从人物的台词感情的需要去设计动作。演员理解人物准确了,有时候在舞台上,一些唱腔和表演是自然而然就出来的。你要说旦的基本动作,其实都是一样,风格不同而已。

【潮剧旦角要继承中去发展】潮剧总的来说,还是音乐、丑行和花旦比较有东西,闺门青衣这些相对简单一些,有点家底不够厚实。1957年我们去北京演出学习的时候,看到别人很多好的东西,都拼命学,如饥似渴,有些人就分配去学《断桥》,有些人分配去学《贵妃醉酒》,都是拼命学戏。我觉得外剧种的基本动作,包括台步的走法,没有我们那么优美和细腻,但是基本功的地方,我们就不如他们。他们的基本动作比我们丰富得多,演员的基工也好。现在我们吸收了很多,青年的表演也丰富了很多,这些很需要,很好。但是现在潮剧传统柔的东西、优美的东西,有点逊色了。向外学习比以前好很多,但是坚持特点的就差了些。
(刊登于2014年8月21日《汕头电视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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