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的坚守

潮剧《乱世鸳鸯》这出戏应该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全剧没有录像资料遗留下来，仅有录音，也幸亏有录音，才使这出好戏得以传世。然而，当今社会的多元化以及浮躁的氛围，很少有人愿意静心去听完一出戏。是以这出戏的传播并不广泛，尽管全剧有很多悦耳动情的唱腔，却也从未在市面的卡拉OK伴奏碟中出现过，是以很少有潮剧的票友去传唱，这是非常遗憾的。

这出戏我曾经多次地聆听过录音版本，一个人在旅途的时候，用mp3循环听。从录音之中，演员扎实的唱念功底，让我可以感受到剧情的发展以及人物性格的棱角。该剧取材于我国成语《破镜重圆》的故事，讲的是南朝陈国被隋兵所破之前，公主陈婉秋与丈夫徐德言分别。陈婉秋取出铜镜一面，一分为二，期待日后重会镜子重圆。陈国被灭，陈婉秋沦为越国公奴隶，乱世中，面对各种欺凌与压迫，陈婉秋坚守与丈夫的约定，不肯另嫁，而徐德言也同样在坚守对妻子的诺言，婉拒了越国公的招婿，一番坚守，换来破镜重圆夫妻重聚，一时传为佳话，世代流传。

这出戏我最爱听第一场与第三场。第一场陈婉秋在闺阁之中叹息，怀念与丈夫的初会，感慨家国飘零。驸马府中，那陈婉秋在柔情款款、燕语莺声的抒唱之中，隋兵已破了陈国，灭国灾祸当头而至。她本来可以与丈夫一起逃难的，但是陈婉秋深明大义，认为“妾乃君王御妹，受封乐昌公主，与君同行，必露风声，何况奸佞将到，留我在此，先与他等周旋，拖延时间，让你脱身远走……”徐德言深感恩义，当场立下誓言：“荷蒙你情重义深，不由我苦泪涔涔，公主两番将我救，似对枯木施甘霖。求苍天作见证，德言永世不变心。等待他日云雾散，我天涯海角将妻寻……”这一场的生离堪比粤剧《帝女花》中的洞房死别。陈婉秋将铜镜破成两半，两人各执一半，期望他日相聚重圆。第三场之中的坚守也是全剧的一个小高潮，陈婉秋在落难之中，依然坚守着对丈夫的期望，丈夫成为她挣扎着活下去念想，因此她即使从昔日的金枝玉叶公主沦为越国公的奴隶，也依然默默承受着生命之中的沉重。然而，某一日传来了丈夫已忘的消息，面对身边恶雨邪风袭击，她宛若被抽调了主心骨一样，整个人瘫软下来，顿觉万念俱灰，痛不欲生，那一声“徐郎——”有着哀伤与屈辱，有着绝望与心痛，如惊猿哀啼一般，从心底里迸发出来，让人动心。“只道你弃暗投明，鹏程万里志可成。有谁知大才未展成冤鬼，夫妻阴阳各一程。叹想我，三番两次遭危难，苦海无边唯哀鸣。虽然是身在虎穴逃不得，我岂能再画峨眉负钗盟。宝镜啊，元宵之日将你分两半，指望夫妻他日相会可为凭。我历尽艰辛将夫盼，朝朝暮暮谨记在胸。今日里霹雳惊醒相思梦，乱棒敲响幽冥钟。哎夫啊，你黄泉路上且等待，我三尺白绫相随行……”这一段唱词，将自己对丈夫的思念期望以及身处绝境的绝望表达得淋漓尽致，同时也表明了自己宁死也要坚守与丈夫的约定，用心聆听，不由让人动容。

人逢乱世，命如草芥。后世对于乱世的恐怖，甚至用一句稍微极端的话来表达：“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陈婉秋与徐德言处于南朝陈与隋朝的更替之间，作为南朝陈的公主，按照中国朝代更替的规律，陈婉秋是要被重点清算的，因而她被贬到越国公府中成为下贱的奴隶。俗世中，公主与奴隶的身份转换不过瞬间，对于陈婉秋来说，地位荣华皆可抛，唯独爱情信义不可弃。因而，乱世中，因为有一份坚守的信念，陈婉秋与徐德言心中并不乱，反而多了一份期盼。这一份与心爱人儿的坚守，任朝代更换，任时间流逝，始终不变。乱世中的坚守，陈婉秋与徐德言以其高贵的人格换来了最终的重圆。

于今，守得住的又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