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节奇 结构巧 人物活:潮剧《两县令》印象

读罢英群兄的《两县令》,不禁为潮剧又得佳作而庆幸。因此,《南粤剧作》编辑部嘱我为此剧写一短文时,虽杂务诸多,仍欣然从命。

剧本写的是两个县太爷断案,几经周折,扶正压邪。虽非犯上安民,无大气磅礴之势,却是力挫狐鼠,有出神入化之奇。要说奇在哪里,还是先从故事梗概谈起:枭情绝义的揭阳绸庄老板郁天盛,发迹后存心抵赖曾向其姐郁氏借银的老帐,新任揭阳县令朱某虽察其奸,但苦无人证物证。郁氏无奈,诉之于海阳洪县令。海阳令以假制假,助朱断案,判郁天盛家产全归郁氏。岂料郁天盛再施辣手 ,置善良的郁氏于死地,强夺郁氏螟蛉巧英的契约,尽占其财产。此时,又是掌 握不到物证的揭阳令,却大显身手,终使郁天盛服罪。两县令断案,凭着机智与 法制,从全无凭证而证据确凿,治恶人,伸正义,此一奇也;一剧写两案,后案 更比前案难,构思新颖,手法独特,此二奇也;夸张县官的舞台行为而不造作, 虚构县官以假制假而不失真,非是随意编奇事,奇事只从情理来,此三奇也。有 此三奇,故能引人入胜,扣人心弦。

《两县令》的谋篇布局,确有巧妙构思。一剧写两官判两案,是个难题,弄 不好,会成“吕”字般的两大块。拾珠成串,便是功夫。从人物来看,从头到尾 ,两案的犯案者、受害者相同;两个县令当中,第一次是海阳令主审,但离不开 揭阳令,第二次虽是揭阳令独自审案,而设谋用法,却仍然是受启迪于海阳令, 海阳令人不在而神在。人物关系互相牵连,人物行动前后呼应,戏便顺了下来, 连成一体。再从戏剧冲突来看,朱县令有这样的一副对联:“真克假,何妨假攻 假;法护正,终归正压邪。”不妨说,这是全剧矛盾冲突的概括,七场戏都紧扣 这根红线次第展开,有张有弛,波澜起伏,尾场掀起高潮,解决矛盾。这出戏还 有一个特点,就是戏剧悬念有着巧妙的安排。请看,揭阳令无凭难判案,海阳令 竟预言“三天内可见分晓”,颇有高深莫测之感;海阳令派人假扮富商,把郁天 盛“引渡”到海阳来,也未知这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海阳令运用迂回战术 ,与郁天盛较量一番,让郁天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时,才猛然抖开“包袱”。 其后,巧英的契约被郁天盛抢走,成了揭阳令的一个大难题,令观众焦急;揭阳 令苦思无计,拼命搬书翻卷,更添观众疑虑;似乎是山穷水尽,霎时间月朗云开 ,坏人收监,喜迎春节,于是大快人心。这样,使观众随着人物越险滩,过平原 ,其味无穷。

戏剧创作的中心是塑造人物形象。两县令的艺术形象,是有血有肉的,是有 现实意义的。他们有着共同的性格特征,但同中有异,刻划的深度和侧重点都有所不同。首先,当官为民是两个县令的性格核心。海阳令出于为民,才允郁氏越 境投诉之所求,如不能为民伸冤,便辞官归故里,“学那陶令乐山水,莫管人间 是与非”。揭阳令“一心要为民作主”,一上场所表现出来的厌恶豪绅富贾的奉 承、同情无辜受屈百姓的言行,即已显其本色。他自撰一联:“县衙时时向外开,日开夜开;百姓人人好进来,男来女来。”贴在衙门口,以昭百姓,以明心迹 ;他“官瘾”甚大,根本不想辞官,但与那种表面为民实为己、一心只望快升官 的人,有着天渊之别。可以设想,这类人物大约是不会以权谋私、以权谋房,或 图谋什么不易外露的一己之利的。其次,多谋善断,勤学多思,也是两个人物的 光彩品格。好官、清官要为民造福,当然是本领越大越好。懂得为民须“本领道 行深”的海阳令,果有机谋,导演了一场以假制假的喜剧,打击恶棍,但又不越俎代庖,主动请揭阳令到公堂宣判,十分得体。剧本对揭阳令的刻划则更为突出 。他本是个办事有章法、有才能的父母官,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徜徉于自我感觉良 好的醉态之中,爱面子,摆架子,掩盖自己之短,否认他人之长,而是虚怀若谷 ,不耻下问。剧中对他受到启发后,翻遍《大明律》、《韩非子》、《包公案例 》、《晏子春秋》、《刑法制》的夸张描绘,实际上是他学法用法,以法治人, 出奇制胜的形象表现,是写他的高明。第三,勤奋踏实,埋头苦干,是“青天” 形象的重要侧面。这两人办起事来,不顾自己,废寝忘餐。海阳令“身为七品小 县令,常把三更当天明”,只争朝夕,三天破案。揭阳令“睡不对时食不对顿, 初一忙到廿九夜”,这种以苦为乐、自讨苦吃的舞台行动,比海阳令揭示得更为充分。他的书僮说得很有趣:“当清官,真辛苦,当贪官,万人骂。世人都道做 官好,我看做官是担枷。”既有真话直言,又有诤言反说。还须提及的是,剧本 虽名为《两县令》,但以揭阳县令为主,对他的个性刻划,也颇突出。这里且不 说他为人如何不拘小节,对待下人如何不囿礼仪,一言一行如何具有喜剧色彩, 单就渲染他那顶乌纱帽,用以传达人物的神情意志而言,也是很别致的。一开场 ,他的书僮戴上乌纱帽坐轿进城,引出了世俗之辈“敬帽如敬官”的“拜见乌纱 帽”丑剧,反衬了揭阳令的清风傲骨。郁天盛认帽不识人,嘲讽只有戏台上才有 清官,也挨了揭阳令的当头一棒。尾场,如果说揭阳令脱帽与下人“平起平坐” 喝酒吃肉,戴反了乌纱帽的“醉青天”神态,以及发誓“伸冤不了,老爷我这乌 纱帽就交还朝廷”等等,都能使人物传神的话,那末,全剧结束处则更是画龙点睛的一笔:他除夕结案后,已是五更,正欲伏案一睏,书僮见状提醒他:“你要 睏,这乌纱暂且拿起。”揭阳令却明白无误地答道:“啊,不行不行。这顶乌纱 帽,我可得时时戴着。若无这帽,像郁天盛这类恶人,我还治伊不住!”接下去 的舞台指示是:鞭炮声大作,锣鼓喧天,聚光灯射在乌纱帽上,大幕至此关闭。 这种“曲终收拨当心画”一般铿锵有力的结束,不仅深化了主题,而且别具一格 ,收到余音绕梁、耐人寻味的艺术效果。

诚然,此剧尚有瑕疵,如弟杀姐一场嫌累赘,甚至可推到幕后,只让巧英口 头交代即可,这样也便于腾出更多的篇幅写揭阳令,也可免全剧艺术风格不统一 ,等等。

海滨邹鲁,人杰地灵。二市八县,至今仍是丝竹不断。我们无须讳言戏曲的 不景气,但潮剧的编导演音美,能征惯战,是振兴广东地方戏曲的一支铁军。十 年开放改革,佳作迭出,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道路艰辛,难阻有志之士;披荆而上,美景更在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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