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春,男,川剧丑角。字雪吟,咸丰年间大邑县人。

出身贫寒,苦读未第,就放弃做官思想,学习川剧。先是着眼于中国历史典籍,选一些农民起义的故事作为题材,编出了《战江源》、《反延安》等剧本,表现了他对满清王朝的不满。同时他也钻研昆曲,把一些深奥晦涩的词句,改为通俗易懂的四川口语,谱入“昆头子”曲牌里。继后他就粉墨登场,专攻丑角。数年间,演遍了川南县镇乡村的草台班。经过一番勤奋曲折的实践,很快就成为以成都为中心的上坝名角。光绪时的成都“群仙茶园”(现红旗剧场的地址)成了他经常演出的舞台。至今脍炙人口的戏如,《渔父赠剑》、《赠绨袍》、《做文章》、《坠马》、《秋江》、《活捉三郎》、《御河桥》等传统节目,不但在观众中受到普遍的赞赏,而且也获得当时一些文人学士的好评。哪里有岳春演戏,哪里就有一批衣冠楚楚的戏迷。

由于岳春声誉日高,资阳河道的“大名班”班主,专程前来成都,聘请他去整理这一流派的川剧。在盐都自流井,又邂遁一个志同道合的萧遐亭,两人密切配合,整顿了“大名班”。他们勤学苦练,善专研,在土生土长的一套川剧程式表演基础上,吸收省外兄弟剧种的长处,加以革新创造。他们的艺术创造是多方面的,单就曹操这一历史人物的脸谱而言,他们参考京剧的“白脸抹、粉壳壳”,创造成川剧特有的曹操脸谱十二种,便于观众识别曹操青年、壮年、老年及其在各种不同历史时期、在纷争不休的政治舞台上的性格特征。这种符合历史事实的夸张,是岳春等人的一种创新。

不久,“大名班”公推岳春创办“三字科社”,由于他读过岳飞的孙儿岳柯所著的《程史》,对南宋著名蜀伶袁三的“能文、通经、善讽”非常崇敬,就取一个“三”字来命名科社了。他针对这个班社的实际需要,提出了科班四要则:一要科生先行练好基本功,学好基本唱腔;二要科生通晓一般,精通一门;三要科生每日凌晨于林中、水边、山上,练体力,操武功,吼嗓子;四要科生按日上文学课和历史课。经过他的辛勤筹划与严格训练,新人辈出,艺盖全川。蔡三品傅三乾刘三凤唐三春彭三庭等。正是这批“三”字辈的科生茁壮成长,“大名班”迅猛发展,成为清末民初川剧界观众最多、名望最高、规模最大、影响最深的班社组织。

岳春不但奠定了资陌河派的基础,而且交流了成都流派的特点。无怪从此时此地起,群众就给他一个荣誉称号:“戏中状元”。同时,他的徒子徒孙们也赞美他是川剧“五匹齐”(指高、昆、胡、弹、灯文武不挡)的一代宗师。

岳春晚年,还能演出一些大费功力的折子戏,至今就象传奇故事一样在民间流传。他六十九岁那年,演出了《水浒》戏里的《活捉三郎》,由名旦韩长春配演闫惜姣一角。演到闫惜姣手执鸾带,将忘恩背盟的张文远轻轻提起,悬在空中。这在青壮年演来,也很不容易演好的,何况是一个老翁。他死后,为了纪念这个出色的老艺人,川西坝子著名的“大五彩”民间泥塑家周海云,将《活捉三郎》这折戏,彩塑在成都北门城隍庙的十殿里,成了有名的三十二折川剧彩塑之一。文化大革命前,凡是熟悉成都掌故的人,到这里赶庙会参观彩塑川剧折子时,都能明白无误地指出那塑得飘如游魂的张三郎,就是名丑岳春。这不仅反映出民间泥塑家灵巧绝伦的手艺,而且也反映出群众对岳春的喜爱和怀念。

岳春七十高龄,还能在邛崃固驿镇的万年台上,演出舞蹈做工极繁重的《坠马》。这天正逢场期,人山人海,有的慕名远道而来,有的来看热闹稀奇。再加各处撵来赶场的小商小贩,整个会场人声鼎沸,拥挤不堪。他的徒弟蔡三品出场配演蔡伯喈,只唱了四五句唱词,就把闹嚷嚷的会场,唱静下来。正角岳春扮演《坠马》的罗喜德,运用“趟马”的程式套子一上场,脚腰手都很纯熟轻捷,立刻把人心抓住了,简直看不出来是一个七十老翁。接着他唱了一段“昆头了”,字正腔圆,韵深味厚,把个第一次学骑马的穷儒又怕又喜的矛盾心理,表演得维纱维肖。特别是最后从高头大马上滚落下来的精采表演,使得整个鸦雀无声的场子,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据后于康芷林回忆说;“青年时,在故乡看到岳春演《坠马》这出戏,唱做俱绝,引起我从事川剧的志趣。”后来,康芷林向岳春拜门参师,唱出了名,被人称“康圣人”。

难能可贵的是岳春八十高龄,还能登台表演。当时,他已退居老家大邑。四川制台岑春碹,通过大邑县令,相邀他来成都演戏,并指明要看他的《做文章》。这真是不可想象的难题,但经过五六十年严格训练的名丑,深信自己的艺术造诣,饱含着旺盛的生命力,毅然承诺。他一到成都,不能不引起戏曲同行的惊异与耽心,纷纷劝他:“人到情到,不如面请制台免了这台苦差戏!”但倔强的岳春,毫不在乎,平静地说:“官令如山,推是推不掉的。人家既是重视川戏,演就演,没来头!艺人嘛,生于父母,死于戏台,人生一快事也!”这折戏,又是他的得意门生蔡三品配演书僮单飞英,到了唱戏那天,提前来到后台的,都是三字辈的贴身门徒,殷勤搀扶。可是,马上出现一个具体困难,《做文章》的徐子元,是一千纨挎少年,而岳春已经满口白胡子了。老年人爱胡须,那是舍不得剃的。不剃,又不象徐子元。怎么办呢?一道来的人正在为他发愁的时候,只见他拿出了随身带来的一小罐熬得很稠的糯米浆糊,先细心地把白须倒梳上去,一层一层地紧贴在脸颊上,然后涂好浆糊,又平又匀又牢实。接着以铅粉油彩扮成蝴蝶脸谱。这一别出心裁的办法,极有效验,台下的观众,稍不注意是看不漏的。岳春化好妆,便要去穿高底朝元靴。有人怕他年老,穿高底靴上台摔跤,出危险,劝阻他说;“脚下不比脸上,穿上平底鞋也不显眼,不必那样处处认真。”岳春很不以为然,说:“唱戏有唱戏的规矩。不穿朝元靴,脚下怎么有劲?立无立像,做不好身段嘛!人总是要老的,我今天作为演员上台,就要做到老而不老,精神上不要先打败仗。凡事怕费力,想马虎,哪能行?人一马虎,乱了规矩,准会引起观众非议的。”他把朝元靴穿好后,又在腰杆上打了一层裹腿。这样一装束,腰板劲、跟子劲一点不松,不但背不见驼,而且做起戏来,洒脱大方,柔中见刚,运用自如。为了弥补眼力不足,他先叫人带他到台上走了几圈,熟悉舞台尺寸、环境与桌椅方位。这样,舞台上的空间位置,全都在他掌握中了。临到岳春上场,他的贴身门徒都在马门上观看,人人提心吊胆。那天是在督院街的南苑内部演出,观众尽是深居简出的高级官员和贵妇、僚属们。他们都听说岳春是一个年逾八旬、满口银须的老叟,不料迈出马门的竟是一个腰杆笔直、步履轻快、俨然二十来岁的翩翩公子,人人震惊不已。莫说这些台下观众,就是成都川剧界的同行和爱好者,听说以后,无不感到出乎意外。岳春把徐子元那种不读诗书、胸无点墨的憨呆神态,演得来细腻逼真,把这个不学无术的宦门公子,讽刺得淋漓尽致。戏刚演完,台下掌声不绝。他被拥入后台时,只见他精神百倍,笑容可掬,似乎潜力犹足,余兴未尽。看得出来,他是情不自禁为自己在垂暮之年能演出这折唱做俱重的戏而感到极度兴奋。

这台戏演出后,制台根据长期以来流传在广大观众中对岳春的美称“戏中状元”这四个字,特制一对白纱灯笼,作为赠品,以示纪念。制台衙门还配备了一乘大轿,交由岳春的徒子徒孙们护送着返回大邑。百里之遥的成(都)大(邑)道上,一对赫然醒目、精工巧绣“戏中状元”的白纱灯笼在前面开道,后面是几十个门徒簇拥着的四人大轿,熙熙嚷嚷,热闹异常,真好似新科状元荣归一般。从此,“八十岁的徐子元”,一时被传为佳话。清末民初,曾有人撰诗云:“七十尚能翻《坠马》,八旬犹演《做文章》。阳春白雪怀优孟,法曲长留一瓣香。”

这以后,岳春就再没有远出了。晚年在老家靠卖“附子膏”为生。据说,这是他在跑江湖时,西充窦禅寺一个老僧送给他的秘方。每天卖够饭钱,即关门出游。人们经常看到他头披大风帽,手持邛竹杖,鹤须童颜,潇洒出尘,漫步于平云亭、子龙庙以及浅丘林泉间,俨然画中古人。

但是,四川四大河道的新进演员,慕他的名望,爱他的才艺,仍然不断有人到大邑去取经求教。一次,有个资阳河的演员曾此君到大邑登门学艺,极为诚恳恭敬,要求与岳春合演一折《秋江》。他被这位青年远道而来、学艺心切的热忱所感动,不顾八十多岁的高龄,出演梢翁。时值冬令,不能不内穿羊皮短袄,外套渔公打扮的戏装,好在口条是出自天然的银须,这一老一少,经过一系列水上行舟的繁复表演,小伙子已累得汗流夹背了,而岳春却呼吸如常,从容不迫。无怪观众部说:岳师爷有很深的内功,所以到老不衰。

岳春死后,以“三字科社”为主力的门生故旧,为纪念这个戏中状元,给他在大邑北郊文宫之左,建了一个简雅的墓地。墓前立了一通石碑,上面浮雕着岳春生前喜爱的几折戏文中的人物与奇花异卉,人们称之为“花碑”。如此,岳春真正成了四川戏剧史上口碑载道的人物了。
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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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 丑行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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