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戏台在江安县城东南三十余公里地的大妙场,它在这个乡场上站立已经有四百多年了。

站古戏台对面,能清楚看到它飞檐翘角的屋脊,鹤立鸡群般跃然于灰黑的民居瓦屋之上。虽然岁月消磨得瓦楞荒草成窠、画栋剥蚀褪色,但面对它时,似乎仍然可以触摸到它昔日的恢弘气势。

也许是乡场上土地金贵,寸土必争的缘故,如今戏台前后左右已被低矮黝黑的瓦屋团团包围,戏台内也住进了一户人家。征得主人同意,进屋去探寻究竟,但见房间就在戏台下方寸之地,锅盆碗盏、床铺桌凳杂陈于室。戏台已被主人砌上墙壁,改造成一间屋子。只见竹竿横亘衣裤斑驳、柴草堆积虫鼠出没、地板朽损如履薄冰。

这就是古戏台,曾经繁花似锦的歌舞吹弹之地?这颓败,让人心里顿升一丝凄凉:流光暗转,再美好的事物都禁不住岁月侵蚀磨损、留不住它昔日的明丽鲜妍啊!

惋惜之余又有一丝庆幸:古戏台幸亏依靠了这些丑陋的瓦屋包裹扶持,才勉强“活”到今天。倘若让它单丝独线站立在荒郊野外,常年风吹日晒的剥蚀,恐怕早就倾圮垮塌、化为尘土了!

而今,像这样保存完好的古戏台,在我们川南一带已经不多见。

面对古戏台,思索着它的前世今生。

你,在大妙场这荒郊野外已经屹立了四百多年?

四百多年前,正是明末清初时期。那时中国戏曲早已由元代的“杂剧”发展到“昆曲”。那是戏曲繁花似锦的年代。几次“徽班晋京”催生了京剧的诞生,而昆曲在民间的普及也达到了极致。

四百年多年前,也是史上“湖广填四川”的人口大迁徙时期。

外省移民迁入四川,给四川带来大量劳动力,随之也带来了他们的民俗和文化。各地移民在他们的“会馆”戏台演出他们的家乡戏,丰富多彩的南北声腔因此相继传入四川各地,在长期与四川方言土语、民间小调、说唱艺术的交融磨合中,催生了四川本土戏剧——川剧的诞生。

那时川南一带,几乎每个县都有“戏班子”。与成都重庆的戏班不同的,是这些小县城的戏班没有固定的剧场,他们是挑着“行头”象赶“溜溜场”一样,按当地场期,轮番到各个乡场演出。

许多像大妙场这样的乡村古戏台便应运而生。

几百年来,这小小的舞台上,曾经扮演过多少悲欢离合、人间正气?逢场天,那些头缠白帕、脚蹬草鞋的乡亲们,又怎样在万头攒动挤挤嚷嚷中,合着那粗犷铿锵的锣鼓节拍、入神而忘情的品味着细如发丝的川剧高腔、便得到半日清闲与满足、暂时忘却人生的艰辛?他们为《柳荫记》中的梁山伯、祝英台流泪;为《白蛇传》中的水漫金山欢呼。他们赞岳飞的正气,恨秦桧的卖国。茶馆里有时会不期而遇一些貌不惊人的山野之人,虽然没有上过学,说起戏文来,却是一本又一本,毫不含糊——他们的启蒙文化,就来自于这小小的戏台!几百年来,川剧就从这些小小的戏台走向民间,牢牢地植根于民众,与那些胼手胝足的耕田农夫、肩挑背磨的贩夫走卒、锱铢必较的城市贫民水乳交融,合为一体了。

解放后县城成立了川剧团,把演员的驻地和戏台固定在北街的“武圣宫”。从此县人有了自己的“戏园子”。

那时提倡“送戏下乡”,大妙场这古戏台,县川剧团应该是多次来演出过。问问乡民便知,这里四、五十岁以上的人,哪个不认识扮演江姐、谢瑶环的旦角朱华芬?哪个不认识扮演袁行健、郭建光的生角倪高柱?古戏台,你这台上曾经弥漫过的,不管是缠绵悱恻,还是慷概激昂,都早已融入了乡民们的血脉。

只说是这戏台上的悲欢离合、人间正气可以天长地久永永远远演下去。可惜,随着电视和多媒体的普及,川剧这样的舞台戏剧渐渐的没有了“票房”,县川剧团也不复存在了。

古戏台逐渐被人们忽略乃至忘记,终于淹没在这杂乱无章的荒草民居之中。

看电视取代了过去的戏台下看戏。乡下若有红白喜事,差不多是请一拨唱流行歌曲的,电子琴、胡琴或录音碟伴着高昂激越的歌声从高音喇叭播出,方圆十里震得惊天动地!

那么,古戏台,你被岁月淘汰,便是“历史的必然”了?

想起了江南的周庄、千灯、乌镇,那些古镇直到现在还完好地保留着的几百年前的古戏台,至今戏台上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由演员现场表演一出又一出昆曲经典剧目。在笛声悠扬、歌喉婉转中,那里的古戏台每天几场、上十场的,向一拨又一拨的游客们传递着我国古典文化的灿烂辉煌和美轮美奂。

家乡的古戏台,不知道你还有希望恢复昔日的辉煌吗?那曾经让川人视若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滋养和寄托、听了如同醍醐灌顶般使人陶醉痴迷的川剧高腔,还会在你的舞台上响遏行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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