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的川剧名丑陈全波,刘金龙生前演出的川剧灯调《拜新年》(又名《驼子回门》)中,老年观众至今耳熟能详,记忆犹新。这两位艺术家把憨态可掬,滑稽可笑的窦相公演得活灵活现,逼真动人,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说到灯戏,大家都众口一词:“那个又憨又傻又驼的瓜娃子戏就是灯戏。”其实这是误解,它原来是灯戏,后来成为灯调。

事情得从头说起,明末清初,四川经历了频繁的战乱,灾乱、瘟疫、“皮穿髓竭,满目荒凉”“千里无烟者八年”。(《蜀龟鉴》)清朝统治者移湖广之民填四川,移民入川后,在肥沃腴美的巴山蜀水间垦辟定居。由于清初暂时实行薄税轻征,鼓励生产的政策,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使得农业复苏,藏富于民,商品经济随之发展,城镇手工业、商业亦趋繁荣。随着社会的安定,群众物质生活的相对提高,促进了文化艺术的恢复和发展。四川城乡由于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便大肆修复和兴建了很多庙宇,民众借神要看戏(实质是人要看戏)的机会,于是,民间酬神赛会的戏剧活动,便蓬勃开展起来,川剧应运而生(摘自蒋维民《酬神赛会与川剧的兴起》一文)。由于四方杂处,昆曲、高腔、胡琴、弹戏和灯戏五音齐放,形成了争奇斗艳,各放异彩,繁花似锦的奇妙景观,后经艺人的共同努力,把它们融合在一起,组成了西南地区最大的剧种——川剧。

川北灯戏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小剧种,早于川剧,有史可查就有400多年的历史。明嘉靖年间(1522至1566年)的《阆中县志》就有明确记载:“五月十五瘟祖会,演灯戏十日,每夜焚香如雾,火光不息,其所为灯山者,亦如上元时。”尽管历史悠久,但毕竟是个小剧种,活动范围也不大,难免要被崛起的川剧所兼并,他们采用拿来主义,把一些欢快活泼,幽默风趣的灯戏如《万先生算命》、《驼子回门》、《请长年》、《裁缝偷布》、《闹窑封宫》、《王大娘补缸》等纳入川剧,成为五大声腔的老幺——灯调,久而久之,观众就把这类戏当成灯戏了。

川北灯戏与川剧艺人打磨了的灯调迥然不同,它以载歌载舞的艺术表现手法,演绎人间的美丑善恶,喜怒哀乐,大多表现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和道德情操。它是在民间口头文学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语言通俗易懂,诙谐风趣,极富乡土气息和地方特色。《周元献鸡》一剧,明正德王微服出巡,寻花问柳,遭棒老二打抢,丧魂落魄于山野,他饥肠辘辘,周元母子将唯一的一只下蛋鸡母炖给他吃了,正德王深受感动言:“寡人回宫后,颁发一道圣旨,赐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为妻”。周元却说:

婆娘好看当不得饭,
绫罗绸缎不耐寒。
庄稼人爱的素打扮,
粗茶淡饭分外甜。
美人小姐我供不起,
劳为你不要给我添麻烦。
寥寥数语,言简意深,充分体现了劳动人民纯朴、善良的美德。
又如《戏嫂》一剧,王大伯斥责不学好的王狗娃子,中间有一段唱词,平淡无华,却意味深长:
家鸡打的团团转,
野鸡打的遍房飞。
家花好比房上瓦,
野花好比瓦上霜。
房上瓦,瓦上霜,
太阳一出化长江。

川北灯戏直白、率真的风格特色,浓郁的乡土气息,深深地粘合了农民的心,尤其是彩旦(跩婆)、孬丑(闹宫丑)跳动自如,灵活多变,插科打诨,情趣盎然的表演,像吸铁一般,把他们吸引得如痴如颠,哪怕是通宵达旦的观看也乐不思归,并冠以“喜乐神”、“大铺盖”之美名,乡亲们还发自内心的称赞:“莫道灯戏土,看后挺舒服”。“一天做到黑,不看灯戏过不得。”

简而言之,川北灯戏源自民间,生动活泼散发着泥土芬芳,是中国民间戏剧之一种;川剧灯调,源自川北灯戏,是艺人规范化了的川剧声腔之一种;前者“土”些,后者“雅”些;川北灯戏与川剧灯调,虽有区别,但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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