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有300多个枝繁叶茂的戏曲剧种在神州大地上摇曳生辉,竞展风流。

而在这片巴蜀土地上,从几百年前乡间码头的庙堂戏台开始,到“湖广填四川”时昆、高、胡、弹、灯,诸腔戏班汇入各大城中的酒肆街坊之后,待到生、旦、净、末、丑同亮相于茶馆的小戏台之上——“川剧”就成了这里生活的人们,最浓厚的乡音。

《孔雀胆》著名川剧艺术家吴晓雷饰梁王(右起二)

重庆崽儿小时候可能会有这样的经历——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去看坝坝戏,迷上“穆桂英”两只凤眼眇进鬓角,娇颜如花似玉;惊叹“神奇诡异”的变脸绝活儿,目瞪口呆……甚至下河洗澡,还要抓一把黄泥抹在脸上打大花脸,手拿一把自制“长剑”威武挥斥……

长大后的孩子们学会了听戏,渐渐便理解了这戏里的深情。

川剧总能出神入化地刻画人物,把宫廷戏家庭化,寄寓情理之中,又出意料之外,善于“悲剧喜唱,喜剧悲唱”,幽默趣味、雅俗共赏,极富人气、仙气、猴气。

“变脸”仅仅是川剧的沧海一粟——川剧既然能够孕育出“变脸“这个绝技,就可以想象它背后的艺术底蕴的深厚。

小插曲:20世纪60年代,周恩来总理在看完川剧后曾经叮嘱过,“变脸”是国家机密,不得随便泄露。1987年,文化部正式出文,将川剧“变脸”艺术列为国家二级机密,这也是中国戏剧界唯一一项国家机密。

变脸,中国戏曲的情绪妆

老人们总说,“变脸”是种“瞬间艺术”——世代相传的艺人,把不可见、不可感的抽象的情绪和心理状态变成可见、可感的具体形象——脸谱。

这是巴蜀人民用极其浪漫的情怀向人们展示的内心独白。

川剧的悲剧极有特色,喜剧独树一帜,凡是情感波折、内心激变之处,变脸皆有用武之地。它极其怪诞狰狞的面相变化诉说着人物内心不可名状之律动,每及名角表演变脸,就常常酿成爆棚之患。

变脸之于川剧,有如喷火之于秦腔。它最先用于神怪角色,已有几百年历史。

相传“变脸”是古代人类在面对凶猛野兽的时候,为了生存把自己脸部用不同的方式勾画出不同形态,以吓跑入侵的野兽。

最早的变脸是演员进入后台改扮,后世则衍变为当场变脸。

变脸的主要手法有三:抹暴眼、吹脸、扯脸。

前两种属涂面化妆,如“抹暴眼”是演员手指抹上预存于眉头或鬓的墨青,一抹即变,如《白蛇传》中的许仙,《放裴》中的裴禹,《飞云剑》中的陈仑老鬼等都采用“抹”的手法;

“吹脸”只适合于粉末状的化妆品,如金粉、墨粉、银粉等等。

有的是在舞台的地面上摆一个很小的盒子,内装粉末,演员到时做一个伏地的舞蹈动作,趁机将脸贴近盒子一吹,粉末扑在脸上,立即变成另一种颜色的脸,《活捉子都》中的子都,《治中山》中的乐羊子等人物的变脸,采用的便是“吹脸”的方式;


“扯脸”是比较复杂的一种变脸方法。

它是事前将脸谱画在一张一张的绸子上,剪好,每张脸谱上都系一把丝线,再一张一张地贴在脸上。丝线则系在衣服的某一个顺手而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如腰带上之类)。随著剧情的进展,在舞蹈动作的掩护下,一张一张地将它扯下来。

川剧《石怀玉惊梦》中的抹暴眼

如《白蛇传》中的钵童(紫金铙钵),可以变绿、红、白、黑等七、八张不同的脸。再如《旧正楼》中的贼、《望娘滩》的聂龙等也使用扯脸。

此外,还有撕脸与贴脸,现已不多用。变脸要求动作敏捷、不露痕迹,好来表现剧中人物惊恐、绝望、愤怒等情绪的突然变化。

五年变脸,十年回脸

真正的川剧变脸,也要像其他剧种形式一样,练习基本功。

川剧变脸演员的基本功非常庞杂,唱念打坐都要非常精通,尤其是唱和打,都是童子功,要费尽艰辛,到了一定年龄(14—18岁)后,师父才会把变脸的“门子”,传给那些基本技能出众,且人品正直的徒弟。

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是在台前幕后跑龙套、唱和音、敲小鼓、化脸谱、调灯光、用纸板做帽子……但是他们一直站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尽职尽责地演绎着舞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一如人生,哪怕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观众,也须得全始全终。

中国戏曲是虚实相生、遗形写意的美学。如果说昆曲是远山静水,那么川剧就是麻辣鲜香,它既古老绵厚,又具当代写意。

川剧像火锅,五味俱全,越吃越浓。中国的戏曲文化如同饮食,晋剧就有着一股子醋味,而越剧就总是丝丝甜甜,待到川剧“唰”一下的变脸,生活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也瞬间翻汤在腹,闲云野鹤了。

① 成都市川剧研究院2016"青春版"《白蛇传》剧照

川剧《梅龙镇》剧照

川剧是阳春白雪的交响,也是下里巴人的共鸣,但和其他传统剧种一样,川剧生存空间受到挤压,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我们似乎很久未见曲水流觞把酒赋诗的浪漫情怀,看不到九层台上的巫舞摇曳,听不到月下江畔的箫声幽咽,听不到囊萤映雪的琅琅书声。

有文化良知的人都应扪心自问:我们的文化根基在哪里?我们的文化认同在哪里?我们的文化长河将奔向何方?

重庆川剧院的梅花奖得主吴熙——贵妃

川剧变脸是中华传统文化极具色彩的激情表象,它与我们的精神、情感、思维方式相联系。

川剧的大美就在我们身边,我们相信总有一天会看到年轻一辈的人,在蜀风雅韵里,沏上一杯盖碗茶,看高潮跌宕,看各种绝活;看到他们惊喜的眼神露出发现的光亮;看到他们愿意穿越时空去与先贤对话,对传统文化尽情发挥奇思异想,去取舍去选择去评判;看到文化成为他们生活中的阳光、空气和水,成为他们的血液。

“川剧”——连同于重庆人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川江号子一起,已经于2007年进入中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这里还有那么多即将消逝的声音等待我们去追寻,还有那么多未完待续的故事等待我们去谱写,还有那么多于历史长河中不可泯灭的“瞬间”,等待我们去变成永恒。

梅花川剧团 《秋江》剧照

重庆川剧院折子戏《营门斩子》演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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