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川剧的变脸,顾名思义就是剧中人物的脸谱变化,是川剧演员在舞台上用来丰富剧情,塑造人物的一种表演手法,常称之为绝技或绝活,是一种特殊的表演技艺,被誉为“中国一绝,世界一绝!”

川剧的变脸有别于魔术,更非幻术。它是演员在特殊的剧目中,在规定的情境中使用的一种奇异的变化技术,是用来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内心活动,丰富表现力的一种艺术手法。通过这些表演手法,把不可见、不可感、抽象的东西变成可视、可感的具体东西。从表演范畴讲,它是一种可视性强、趣味性浓、神奇刺激、令人惊叹的浪漫主义表现手法,起着烘托剧情气氛的作用,是一种放大了的夸张艺术,绝对不是在什么剧目中,任何角色都可以随便变脸的。演员必须严格依照规定的情境和人物内心情绪的变化来变脸,这就是表演理论的“相随心变”。这也是川剧变脸的特点之一。

相变与心变

“相变”和“心变”本是对立的,但又是统一的内在和外在的冲突关系,这两种关系缺一不可。单从变脸的外在直感而言,它是属于“相变”范畴。然而这个“相”不单指脸面,从表演角度谈,是一种舞台形象,它应包括面部、声音、四肢的整个可视、可感的外部形态,是一种外在动作行为,是直观的表面形象,人们常以面红耳赤、脸青鼻黑、手舞足蹈、捶胸顿脚、张牙舞爪、又闹又跳、又哭又笑,身首合一的外部形态表现,使你了解到,感觉到这个人的天性,他在干什么,这只是表面的外在行为,然而他的内心是什么你却不得而知。

“心变”是不可视、不可感的内在思维活动。人们常以心如刀绞、心狠手辣、心怀不轨来形容内心的情绪变化,但这些内心的变化都要支配并借助外部形态来表现:当你看见一个人手提一把刀子,满脸杀气朝着一个人举刀冲去,你一定会感觉到他要行凶杀人,说明心变是外部形态变化的内在因素。川剧老艺术家彭海清在教学生时,他问学生用什么去杀人?学生回答用刀去杀人。彭老师说:不对,此时你应该用心去杀人才对。传统戏《伐子都》一剧中,子都为独吞战功、背后将同僚杀死。元帅大摆酒宴,为子都庆功时,子都因自己做了亏心事,端起酒杯,忽见杯中出现同僚头影,内心惊怕,杯中浓烟突起,子都变脸,说明心是起主导的根本。川剧的变脸可见有章可循,相随心变,在规定情境中使用变脸特技,这正是它的特点所在。

变脸的三个发展阶段

川剧的变脸,到底是什么时期出现,谁是最先发明者?已经无法考证,更没有具体的文献记载,脸谱多是横眉竖目,凶神恶煞,虽然面目狰狞,所代表的却是正义。

第一个发展阶段要追溯到20世纪20年代,当时的川剧变脸手法有两类。抹脸、吹脸。抹脸:即演员在脸上抹些红色化妆颜料,第二次再盖上黑色,或者在眼堂处、嘴角处抹上黑色,就算变了几次脸;吹脸:演员将有颜色的浓沫,如黑色纸灰、草灰、红色粉末、金粉等,装入酒杯里,或放在碗中,放在舞台上表演需要的地点,脸上事先抹上食用油,或一些简单的图案,用嘴吹口气,那些粉末粘在有油的地方,就算变了一次脸。虽然很简单,但在某些戏里、某些情节中,可以起到特殊的表现作用。

听川剧表演艺术家兰光临先生说,在20世纪20年代出了个康芷灵,都称他叫“康圣人”。他发明了用牛皮纸做脸谱,用浆糊由里往外粘,由大到小一张一张贴在脸上,表演时依次揭开。若时机把握不好会出漏子穿帮:粘早了,还没有上场时浆糊就干了,脸谱揭不下来,有时还会把不该变的脸粘下来;有时浆糊粘晚了会粘不牢,不该变脸时脸谱不揭自掉,当众出丑。后来他用黄脸托出自己的脸型,用草纸糊成硬脸壳,后又用猪尿包(小肚子)吹进气,晒干做成脸谱不易扯烂。康芷灵发明了第三类变脸方法——扯脸,是他揭开了变脸的新篇章。他集中了所有的变脸手法,在传统戏《九变化身》中大显身手,成为康芷灵的拿手好戏。当时城里人、乡下人虽然身份不同,康芷灵演到哪里,不管多远的路程,大家都要赶去看他演戏,看他变脸,康芷灵成为当时的变脸大师。他的这一发明,在那个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极度贫乏的社会里,可谓是开了戏曲变脸的先河,创造了一个川剧变脸特技的奇迹。

第二个发展阶段是20世纪50年代,是川剧与变脸健康发展的中级阶段。1954年,孙德才把变脸作了全新的改革。他把脸壳改成了绸布,制作时露出部分五官,把老戏《九变化身》也作了新的改动,义贼贝庸抢了民间给皇上的贡品,案发后被官兵追杀,他急中生智,使出变脸的招术,躲过了官兵的追杀。至今川剧界都公认孙德才把变脸大大推进了一步,他是现代变脸的祖师爷。

川剧变脸真正出现历史性高潮是1959年的秋天。正值建国10周年北京举行文艺汇演,四川派出强大阵容,一个剧团去北京参加国庆汇演,一个剧团赴欧洲演出;进京演出的是传统戏《白蛇传》,据说当时的成都市市长李宗林非常重视川剧,在审看该剧时,他看见法海使用三大法宝:青龙禅杖、大红袈裟、紫金铙钵,把白蛇押进雷峰塔,但戏的高潮却出不来,就灵机一动,建议何不把变脸用在铙钵身上。于是铙钵在与白蛇打斗中变脸,在变脸中打斗,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川剧变脸一下子誉满京华!《白蛇传》从此成为川剧变脸的代表戏。同时,赴欧洲的演出也大获成功,欧洲人记住了变脸,也记住了川剧。变脸在此阶段的发展和影响,为日后川剧变脸艺术发展,进一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第三个发展阶段是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经过20年漫长的发展过程,川剧与变脸已经是鸟枪换炮:从台上灯光、道具、舞美等,都引进了现代化手段,用房子、烟火掩护变脸的表演手法早被淘汰,吹脸、抹脸的技法也不多见了。川剧的变脸,经过众多有志之士的潜心钻研和发展,从脸谱制作的精美度,从质量到数量的变化,从操作方法到表现手段等,都有了巨大的改革,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四川省川剧院的刘忠义对此有突出贡献,然而王道正的变脸术,无论从各方面与前相较,大有今非昔比,遥不可及之惊人距离。这时的川剧变脸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高水准艺术境地。

我与川剧变脸

记得我在儿时,常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去看坝坝戏。神奇的川剧变脸,在我幼小的脑海里深深地打下烙印,下河洗澡,常常抓一把黄泥抹在脸上打大花脸,手拿一把自制“官刀”在前面喊叫“冲呀、杀呀”!后面跟着一群小孩听我指挥,我成了小戏迷、娃娃头。8岁时学唱川剧《南阳关》、《牧虎关》、《打虎收孝》。12岁考进资阳县川剧团学演武生,《九变化身》、《望娘滩》、《白蛇传》中的变脸好神奇!可惜,教我的老师不会变脸,会变脸的老师不教我。听说“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传了你的技术,就没了老师的饭碗。听老师说:有的老师情愿给你钱,也不愿教你一招。好在人小不起眼,我常偷看别人演变脸戏,时间长了,老师也老了,我也长大了,演戏的机会多了,也琢磨出自己的变脸方法。中央电视台的《东西南北中》、《东方时空》栏目曾分别专题报道了我的川剧变脸。

脸在变,水平也要变。四川省川剧学校校长张庭秀对我说:“川剧学校是培养川剧人才的最高学府,要把传统变脸绝技发扬光大,要在教学单位继承变脸艺术,发展变脸技巧,创新变脸纪录;脸谱的制作要更精美、更好看,不断出新招。”此后,我开始在家里“夫唱妇随”,决心把变脸从质到量提高到一个新台阶。我们首先从服装上做了很大的改革,有利于多变脸,快变脸,角色也显得大气。我的变脸从此形成了自己的风格。1995年10月,中央电视台《纪录片之窗》拍摄了《彭登怀的绝活》专题,我又把《九变化身》改进到《十变化身》,增加到变十张脸谱。第一个已露出本脸后,再变回来两张脸谱,表演只用了36秒钟。此纪录在该片中被誉为:“目前在川剧变脸史上空前的新发展,新突破!”后来我又在《中国川剧》中走向世界!这是我在川剧变脸方面做出的第二次较大改进,1996年日本访华团客人由四川省对外友好协会安排,在省川剧学校看了节目说:“不知中国有这么神奇的变脸,就凭变脸,和‘小白蛇’(由七岁小女孩扮演)灵巧功夫,足以轰动日本,征服日本观众!我诚心邀请你们明年来日本表演,希望大师到时候能变一些脸。”一次为外宾演出《水漫金山寺》时,我将“十二变化身”用在了“紫金铙钵”身上,第一个在戏里变了十二张脸,露出本脸之后,连续变回三张脸谱。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许倩云、兰光临说:“你变了十二张脸谱,一般变一张回来就没有了,你变了三张回来,这一招是我们这些老艺人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这是你的发明,祝贺你,你为川剧做了新的贡献!”兰老师还说:“重庆艺术界的朋友看了电视还打电话问我是怎么回事?都说你发明了‘飞脸’这一招,又谱写了川剧变脸的新篇章。”后来,在1997年的春节,我和“梅花奖”得主田蔓莎、萧德美去北京参加中央电视台春节戏曲晚会,在戏曲绝活板块中表演川剧活水袖、褶子功和变脸,此次的表演中,我把变脸的速度刷新到40秒钟变完十二张脸谱。1998年在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上,以25秒钟变十二张脸,露出本脸后,变回三张脸。1999年2月12日在新加坡以25秒钟变十四张脸,露出本脸后再变回四张脸,这惊人的速度创了吉尼斯纪录。2000年在电视剧《笑傲江湖》中扮演青城派掌门人于沧海,首次将变脸绝技引进电视连续剧,金庸先生看后赞叹道:“神!神!神!绝!绝!绝!”

我凭着热爱川剧变脸艺术的深厚感情,决心朝着变脸艺术的高峰一次一次地迈进,不断超越自己,刷新纪录!为中国戏曲争光,更为川剧争光。

彭登怀

彭登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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