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过许久也难忘,是因为感动。
年前,去三台光兰川剧团探班。发现一位已扮好妆的演员正提着水瓶穿梭于观众席中,逐一地给观众的茶杯续水,如待亲人。脑海里猛然蹦出一个词来——情浓于水!触动了我记者生涯的职业敏感,立即抓拍下这动人一刻,这一刻同时深深地烙进了我脑海。
她,就是团长李光兰。
感动,源于特定的情景。为人续水,看似寻常,但在特殊的场所和特殊的时间,就凸显出非同寻常的闪光点。因为这一细节展示了火把班子的民间属性,反映出艺人与观众水乳交融的深情厚谊。提壶续水,小事一桩,但有几人能做到,又有几人能想到?于细微处见精神,这就叫人不能不被光兰团长所感动了。
许是性情中人,易于动情?还是孤陋寡闻,少见多怪?默默地反思自己:也曾在专业表演团体摸爬滚打,虽经历过不少高档剧场,但更多的演出场地是难以数计的矿山企业、铁路工地、部队军营、边远山镇和村村寨寨,乃至在演出后睡过破烂不堪的万年台和装过死人的棺材旁;虽有为党和国家领导人演出时的荣耀与激动,也更多有为老少边穷地区的村民演出时的酸甜苦辣的复杂感慨,也有在贫困山区搞中心工作时与穷苦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时的鱼水情谊;也曾受到观众的拥戴和追捧,也曾与戏迷情同弟兄……应说是阅历多多。但为观众掺茶续水之举,我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也想不到。特别是一团之长在扮妆之后演出之前为观众掺茶续水,确属首次目睹。总之,被深深地感动了!
基于感动,我对光兰团长进行了粗浅的采访。
感动,源于光兰对火把川剧团的痴迷。12岁时,她在一个偶然机会中与川剧结缘,加入“三台乐加侠飞川剧团”,由于良好的天赋,很快便崭露头角,成了剧团的不可少的台柱,常年巡回于三台、射洪、盐亭、遂宁、中江等县市城乡。1986年,省川校到射洪招生,父母为她前途着想,逼她去了考场。她以一首《牡丹之歌》和一段“香罗带”唱腔让考官惊讶被优先录取。但,她却说“没考上”,骗过父母而放弃了进省川校深造而改变命运的机会。因她知道,作为人员不多的火把班子的台柱,她一走,剧团就会面临垮台的危险!这期间,射洪、中江、遂宁等县市剧团多次来要她去,她均以婉言谢绝。另一次,射洪川剧团暗地转去她的户口和人事关系要调她进剧团,她巧妙地骗回一切手续,毅然地返回侠飞川剧团。火把离不开她,她离不开火把!后来由于多种因素,侠飞川剧团解体了,在痛心疾首中,她组建了自己的班子——三台县光兰川剧团。她说:“无论多艰难,认定的路,我一定要坚决走下去!”
感动,源于光兰团长心里装满观众。光兰说:“我心里装的是每一位喜爱川剧的观众。”有位患尿失禁的大爷,影响了其他观众,大家都不欢迎他入场。光兰向观众耐心求情后,把大爷安排在一个特殊位置,用香水和空气清新剂喷洒四周,坚持让他看戏直至辞世。当她得知一位残疾观众靠敲打碎石为生,十分清贫,不仅对他免票,还供他剧团午餐。若干次的庙会演出中,常有远道而来的观众错过饭点,光兰总是送上满碗的饭菜。她说:“他们为了看戏不顾翻山越岭,我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有一次她捡到一个老年证,内夹70多元钱和一个身份证。她在台上多次用话筒招呼失者领取,那位老年观众接过失物时,颤抖着喊出:“李观音呀!”剧团的人爱说“观众是衣食父母”,然而,真正打心眼里把观众视为衣食父母的能有几人?
感动,源于观众心里装着她。但凡一个剧团需换台口时,当地观众依依不舍也是常情。但观众自己租车把剧团送到下一个台口,不敢说绝无仅有,至少颇为罕见吧!然而这事就发生在光兰剧团了:一次在绵竹土门镇演出后,土门镇的观众凑钱包车把他们送到三台和平镇,并把灯光、音响、服装、道具搬下车安置好后才回去。当下,年轻的追星族追赶着看明星的演出并不鲜见。追着看火把剧团的不说是奇闻,也当少之又少。但这罕见的事确实发生在光兰川剧团:他们离开都江堰到德阳演出后,都江堰的几个老观众包车追到德阳,拉着光兰的手颤抖地说:“想你们呀!想你们呀!”请喜爱的演员到家里赴宴,这倒不足为奇。她却好几次接到远在异地的观众打来的电话:“光兰,我们今天吃好的,已给您添上饭,摆好了筷子,请哦!”这近乎“敬神祭祖”的离奇情景,可就令人难以想象了!讲到这里,泪花在光兰眼里转动,我的眼眶也湿润了……见到卖票的事居然由观众承担,我有些不解。光兰告诉我,在各地演出都是由观众帮助卖票。卖票的观众解释道:“火把剧团的演员太辛苦了,人手少忙不开,我帮着卖票,帮他们打扫场子,是对他们支持。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质朴的语言,透出深情与互信。每每遇上恶劣天气,上座率必然受到影响。这时,观众都会主动凑钱填补。理由是“剧团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不能让他们再亏了。”
感动,源于凝聚力。每天工资30元,在物价飙升的当今尤显微薄。但演员们却不离不弃。这是光兰的凝聚力所至。演员告诉我:“光兰处处以身作则,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常常自己吃亏,而从不亏我们,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有的火把,观众向演员献花的礼金,班主都要按比例提成以作班子添置演出用品之用,这里是全部归演员所得,为的是鼓励我们更卖劲地演出。别的班子一般是三五天就给演员结算工资,这里即使一年半载发一次我们都没怨言。她‘宁亏自己,不亏演员’的心胸真是凝聚大伙的法宝。她办剧团太辛苦,太执着,我们真的不忍离开,会一直跟着她。”
忍不住写下这些片段,也还是因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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