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器天府 名满三江
四川有"天府之国"的美誉,这里不仅人丁兴旺,物产丰富,而且具有极其深厚的文化积淀。古往今来,这里不仅走出了众多政治家、军事家、而且更涌现了数不清的文人学士和艺术大家。二十世纪一场惨重的国难,使得万千中华英才得以汇聚在作为"大后方"的"陪都",使重庆一时成了人才荟萃的文化胜地。年轻的厉慧良恰恰是在这个时候来到山城的,他沐浴在由战乱营造的特殊的"抗战文化"氛围之中,于耳濡目染中大开了眼界。他始而觉得:原来,除京剧之外,文化艺术还有更宽泛、更绚丽的世界。那几年,一向勤于学习并且善于触类旁通的他,有两大收获:一是结识了诸多文化人,像郭沫若、田汉那样的学者、作家;赵丹、白杨、张瑞芳、谢添、阳华等电影、话剧演员。在与他们的交游中,潜移默化地提高了个人的文化素质。同时,也从他们那源于西方戏剧的表演中,得到了若干启示;二是获有机会观摩了许多好戏。除了在四川、武汉和上海等地先后观摩了刘奎官、马连良、高盛麟、李少春以及周信芳等人的拿手剧目之外,更"近水楼台",观摩了大量的川剧。川剧是中华戏曲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剧目数量丰富,而且各行当的表演中,都不乏令人瞠目的"绝活儿"。如:"变脸"、"喷火"、"甩发"、"褶子功"等。在重庆的这些年,对于厉慧良来说,最有价值、也是令他终生不能忘怀的经历,应当是在1945年"国共谈判"期间,他和他的"厉家班"有幸为两党领袖人物献艺的事。单独为毛泽东演过戏的人不在少数,单独为蒋介石演过戏的人也大有人在,而像他厉慧良(包括"厉家班")在台上演,而毛泽东和蒋介石这两位水火难容的政治劲敌,却能并排坐在台下一起观看他们演出的情景,怕是当代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事情了。然而,彼时年轻的厉慧良还不懂得什幺叫政治,更没意识到这是多幺有历史意义的人生经历。也许因为那一段时间里,他给政要们演出的机会太多了,以致后来有人问起他当时给毛、蒋两位演的是什幺戏时,他竟然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是《十三妹》?是《穆柯寨》?是《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还是《法门寺》或者《林冲夜奔》?说不清楚。只记得他本人只演过两场,至于究竟哪些剧目是准确的,也只能是留给后人们一个难以破解的谜了!就连1990年出版的《中国京剧史》(中卷)所持的说法:"演了《法门寺》与《十三妹》",怕也难以令人置信。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一段特殊的经历,本应当被看作是厉慧良早年获得的殊荣,甚至可以引为日后发达的资本。孰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若干年后,在重庆的这段经历,却使慧良蒙上了不白之冤。不知是哪位善于独出心裁的先生灵感所至,竟然"创造"出一则美丽动听的"童话",说"厉慧良是蒋介石的干儿子"!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谎言竟然成了人们公认的事实。这一来,慧良在若干年后可大吃了苦头,直到晚年,才得以澄清了真相。
其实,彼时的慧良,一心一意所想的是出人头地,成为受人瞩目的"大角儿"。李少春长他四岁,俩人从小同过台,有着较深的情谊。血气方刚的慧良对这位"二哥"是既服气又不服气的:服气的是人家的本事,不到二十岁就在京、津、沪各地成了名,如今已然大红大紫;不服气的是,从各方面的条件来看,自己并不比他差,为什幺自己就没有他那么红火?思来想去,他的结论是:一,论能耐和经验,还不如人家,毕竟人家大几岁,出道又较早;二,人家活动的范围比自己的大,虽然幼时也在南方,可现在已在京剧的老根据地北京站住了脚,而自己只是在江南有了点小名气,沦陷以后,更局限在西南一隅,充其量是一名地方演员,而不是全国驰名。比来比去,比不过人家。怎幺办?先长能耐后出击,有了金刚钻,就一定揽得了瓷器活儿!
主意已定,他就横下一条心,拼命地钻研艺术。为了自己勿稍懈怠,他仿效古人"头悬梁,锥刺骨"的办法,把自己每天生活起居的各个角落,都写上"李少春"三个字:床头上有,蚊帐顶上有,洗脸盆上面的墙上也有。总之,在他的身边,随处都可以看见这个名字。也就是说,他决心把李少春当成自己的追逐目标和竞争对象。
厉慧良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他不但是一位立言者,而且更是一位力行者。从那以后,他练功更刻苦,学戏更认真。彼时,他的能戏已经很多,经常上演的不下几十出,既有文戏,也有武戏。不过,毕竟因为倒仓复原后,嗓子没有先前那幺冲,所以,他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了自己的演出格局,即:以武戏为主,兼演文戏了。
厉慧良又是个喜欢动脑、善于思考的人,他意识到,人若想成大气候,光赶上人家不行,还得想法超过去。这也就是说,要有自己独特的东西,即所谓"绝活儿"。但是,又决不能为绝活儿而绝活儿,而必须贴切地结合剧情和人物的需要,恰如其分地用到好处。否则,就会使人觉得有卖弄之嫌。
练绝活儿谈何容易,须要付出的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是,决心出人头地的慧良,咬得住牙,吃得了苦。经过日积月累地刻苦磨练,终于练成了许多超人的绝活儿。这里,援引他弟弟厉慧森总结的内容,分述如下:
(一)"大靠甩盔" 在《大战宛城》中,慧良以武老生应工扮演张绣。在"打城"一场戏里,张绣不敌曹营大将典韦,节节败退,及至内心恐慌、瑟瑟发抖地退到城门前时,只见他脖埂一挺,头上的荷叶盔高高甩出,越过身后的靠旗,稳稳地落在捡场人的手中,不磕不碰,干净利落。
(二)"单腿吊毛" 在《坐楼杀惜》中,慧良扮演宋江。当它杀死阎惜姣之后,心情慌乱,浑身抖颤,以致,两度往抬起的左腿足靴中插放匕首,均未插成。一时没有站稳,单腿翻了个漂亮的"吊毛",既高又脆。
(三)"大靠加鞭" 在《凤还巢》中,慧良扮演元帅洪功。在他战胜敌人、放声大笑之后,随即转身将手中的钢鞭向前上方一扔,只见钢鞭在空中饶了一周,而后稳稳当当落在了四个靠旗的夹缝中。老先生们说,这是老戏《龙虎斗》中的一个绝活儿。仅就这句传言,他就暗自琢磨,反复练习,终于,找着了要领,练成了以前从没见过的这手绝活儿。后来到了五十年代,陪杨宝森合演《杨家将》扮演杨七郎时,在"金沙滩"一折中,又一次表演了这手绝活儿。
(四)"踢鞋上冠" 这手绝活儿也是慧良只听老师说过而并非亲眼见过的。在《问樵闹府·打棍出箱》中,他演范仲禹,用上了自己苦练成的这手绝活儿,就是把左脚上穿的夫子履向上一踢,不用手扶,鞋子稳稳当当落在高方巾上。
(五)"飞岔下桌" 在慧良自己重新创编而不同于前人的《钟馗嫁妹》中,有一个从桌子上横着摔岔下桌子的动作,只见他左右涮过马鞭儿,而后纵身一跃,两腿左右飞起,稳稳落在台上,依然是两腿岔开。造型既美,也符合钟馗的形象。
(六)拧身跨腿儿 在《铁笼山》中,慧良扮演姜维。按照老的演法,姜维"起霸"后,有个右脚蹬椅子,左右弹剑的动作。慧良为了增加难度,改为左脚蹬椅,三弹剑,提右腿跨过左腿后"跺泥儿"亮相。这个动作近似于"铁门坎儿"。但这可不是演短打武生戏,而是扎硬靠、穿厚底儿、挎宝剑,扮演孔明的接班人、文韬武略俱全的姜维,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七)"飞脚三越"在《击犬闹红绡》(与尚小云先生当年编演的《昆仑剑侠图》同一题材)中,慧良扮演昆仑奴。在"走边"一场中,他打了三个飞脚,连续跨越了三张有间隔的桌子。干净利落,准确无误。
(八)"飞越三桌"这也是在《击犬闹红绡》一剧里用的。这个动作与上面所说的不同,是把三张桌子并排放在一起,慧良一个高飞脚直越三张桌子,那种向前的冲击力量,绝非一日之功。
(九)"飞脚过人"在《金钱豹》里,慧良扮演豹精。在见到小姐后,身穿开敞,脚蹬厚底儿,头戴翎尾的豹精立于桌上,一个飞脚,跃过桌子前面的员外头顶,落在舞台之中。这个动作让人看着感到特别惊险。
(十)"椅背倒提"这个动作也用于《金钱豹》里。当孙悟空从桌子上翻下之际,豹精随即蹿上摆在桌子上的椅子背儿上,一个"倒提"翻下,并抛出飞杈。这个动作轻捷而又勇猛,稍有散失,就难以完成。
"若要人前显贵,必得背后受罪"。练成一手绝活儿尚且不易,何况是一人掌握如此众多的绝活儿?慧良为此所花的气力和所尝的苦头是不言而喻的。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耕耘就会有收获。经过二十多年的摔打,厉慧良的名字已经由"不见经传"而逐渐被越来越多的内外行人士所熟知。他以他那非同一般的技艺,征服了各界观众。到新中国成立前后,他已经成为名冠三江的"好角儿"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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