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胡、枚、手琴、二人台

我最早知道二人台是因为父亲那些吹吹拉拉的乐器,父亲的四胡和枚及那架手琴。

小时候我最惬意的事儿就是听父亲拉四胡吹枚和弹手琴。

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给四胡上松香时那浓浓的松香味儿,和那厚厚的松香,每次父亲调琴弦时那吱咕——吱咕——的声音,我总是听成,还松——还松——

当父亲调好弦时,我总是静静的等待着那略带伤感的四胡在父亲手指的拨动下拉出那委婉的曲调来。还有父亲那支枚,一枝比笛子稍为粗一点儿的木色和黑色相间的条纹竹枚。我以为那是笛子,可父亲说那是枚。是专门吹二人台调调的。

平日少言寡语的父亲总爱在晚饭后,靠着后炕的被子拉一会儿四胡或吹一会儿枚。那时,我便停止了一切玩耍,乖乖地依偎在父亲身边,听父亲闭着眼睛拉胡胡吹枚,那一曲曲二人台曲子,被父亲拉的悲悲切切吹得凄凄婉婉。

时间长了,我知道那是走西口,尼姑思凡,水刮西包头,调调都记住了非要缠着父亲给我教那唱词。父亲总说,女娃娃家的,谁唱那哩。要不就说,苦零圪蘸的学那作甚哩。我就想学嘛!我哭声声的继续纠缠,父亲被我缠的麻烦的不能了就说,没出息,听这作甚哩,说罢就闭着眼轻轻的哼那词儿。

时间长了,我记住了二人台走西口,尼姑思凡等词儿。父亲拉着四胡或吹着枚,我都要跟着哼,那时记性好,跟了几遍就记住了:

正月里娶过门,

二月里西口外行,

早知道你走西口,

哪如咱们二人不成亲。

哥哥走西口,

小妹妹也难留,

止不住伤心的泪,

一道一道往下流。

……

一更里小尼姑稳坐禅堂,

怀抱上小钵鱼拜佛敬香,

在孤庙身受苦口念弥陀,

守泥台对孤灯好不凄凉。

恨声爹怨声娘做事荒唐,

骂一声算年先生坏了心肠,

他算我活不出三六九岁,

二爹娘才将我送在庙上。

……

这些只是一个小戏里的一小段,可我还是唱着唱着就想哭,不由得想那刚结婚的太春哥哥,正月里刚结过婚二月里就要走西口,丢下那可怜的玉莲妹妹。可怜那小尼姑小小年记,被算命的一句话,离开父母,送进寺庙独守青灯。那调儿儿悲悲戚戚回肠荡气,那词儿让人唱着唱着就想哭,看着拉胡胡的父亲,眼角也流泪了。

那时总有好几个半大猴小子半大猴女子挤扛着挤进门来看,父亲就会说,乖乖回圪哇,不吹了。娘娘看我们父女俩总说,哭声挠哇唱那作甚哩。

忘了那是哪一年,父亲买回来一架手琴。那个样子有点像琵琶又像小提琴。父亲说叫手琴,苹果绿的琴身,上边边上写着:上海凤凰琴厂几个洁白的字连在一起,很艺术。字下面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彩色凤凰。

父亲总是坐在炕沿边把腿伸直把琴放在大腿上,右手拿着一片雪糕棍儿大小的牛角片儿不停地有节奏地弹那琴弦,左手在那两排琴键上弹着,还是那些苦苦哀哀的二人台调调只是节奏快了许多,弹的那二人台调调也欢快了许多,我也知道了挂红灯,五哥放羊,拜大年,打金钱等好些让人忘不了词和曲子。打金钱里的那段最难忘:

提起世道太不平,

富的富来穷的穷

有钱的花天酒地把福享,

没钱的卖艺来求生。

提起老天亲来老天它不亲,

提起老天爷爷最恼人,

清风细雨它不下,

每天起来刮大风。

提起大地大地它不亲,

提起大地最恼人

五谷禾苗它不长,

遍地长的粘沙蓬。

提起二爹娘二爹娘他不亲,

提起二老爹娘最恼人,

一共生下七八个,

偏偏要把最小的亲。

提起哥嫂哥嫂他不亲,

提起哥哥嫂嫂最恼人

哥哥听上嫂嫂一句话,

一份家业分三份。

朋嘞一个朋,

哎嘞哎嗨哟,

圪蹦一个圪蹦巴蹦巴蹦蹦,

哎嘞哎嗨一个月儿圆。

乒!

乓!

好难打的一朵金哟,

哎咳咳钱呀!

哎咳咳连呀,

哎咳咳花呀,

花花花花花花落,

哎嘞哎咳哎咳哎咳哟。(每一小段后面都有)

……

别看父亲不让我吹枚,可父亲很用心的教我弹琴,让我最早知道了那两排写着洋码子的琴键的用法,那时我是那么用心地学着,弹着,边弹边唱着。

只是父亲也仅仅是初浅的爱好,只是借拉胡琴吹枚弹琴消愁解忧闷,我也是有一阵没一阵的瞎耍耍,终没学成个句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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