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凤祥楼》

樊奇智

在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包头市漫瀚剧团精心打造的大型漫瀚剧《凤祥楼》隆重上演了!此剧编创阵容强大,情节跌宕曲折,舞台气势恢宏,音乐华美绚丽,表演细腻传神,连场演出座无虚席,社会各界好评如潮,无论艺术价值还是社会效应,都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水平,应该说这种现象是近年来少有的。作为一名普通观众、剧中主人公韩五的家乡人,我有幸观看了这部大戏,在感受艺术之美、缅怀本土民族英雄丰功伟绩的同时,也对此剧的剧情以及漫瀚剧本身萌生了一些想法。个人好恶,缺乏理论支持;外行之见,难免有失偏颇,希望众方家见谅。

刘相林老师是一名很有实力的剧作家,多年来创作了一大批优秀的剧本,《凤祥楼》这个作品是他默默耕耘、厚积薄发的成果,是他献给家乡父老的一部力作,此剧的成功上演无疑是对他艺术创作的肯定。刘老师对主旋律和地域性题材的把握值得我们学习,土默特右旗地方史志里记录了很多抗日义士的事迹,相比较王经雨、纳太刘等人,韩五不是非常突出,他的故事也不为人所熟知,但刘老师敏锐地抓住了他的闪光点:土默川、蒙古族、抗日战士、卧底英雄,将其地域特点和民族气节与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大背景巧妙地结合起来,表现了包头人民的英雄气概、和他们为抗日做出的卓越贡献。剧中的韩五一面与日本鬼子斗智斗勇、以军需物资支援大青山抗日游击队;一面忍受挚爱亲人的曲解误会,忍辱负重应对心灵拷问,明暗交织塑造出一个活生生的艺术形象。筱玉香、韩母、飘红和狗子这些人物的设置丰富了剧情,也给此剧增添了更多人性的光辉,严酷的斗争中展现出来的温情,温暖了韩伍,也温暖了观众。

这出戏有三个方面特别打动我。

第一个是“主题歌(叫法未必准确)”的作用。

“土默川,我的家,面临黄河背靠山。土默川,我的家,海海漫漫米粮川……”当这首极具地域特色的歌声第一次响起的时候,我就预感到它会在后面多次出现,一次次要将剧情推向高潮,果不其然,这首歌四次出现都起到的不同效果。开幕伊始,背景展示土默川的全景,阴山为屏,碧草连天,洁白的蒙古包散落其间,歌声悠远从容,自信自得,表现出土默川人民清贫而安宁的生活状态。突然,呼啸的炮弹在宁静的大地上发出一声声巨响,大地在燃烧,黄河在咆哮,牛羊在惨叫,马儿在悲嘶,灾难降临在他们身旁……这首歌第二次响起,是在小林大佐将狗子交与韩五处置的时候,英雄行将就义,场面庄严肃穆,歌声牵着观众的心,有哀伤,有不舍,有土默川人的豪迈,有对侵略者的蔑视,有烈士的慷慨激昂……这首歌第三次响起,是在韩五和丁开桢等人扛起狗子的遗体,在战士们的簇拥下缓缓而行的时候,歌声悲怆激昂,透出对鬼子刻骨的仇恨,和对土默川优秀儿女的由衷赞美!这首歌最后一次响起时,小林歇斯底里地下了火烧凤祥楼的命令,韩五等人如群雕般造型,烈焰腾空而起,火光映红了天际,英雄们在烈火中得到了永生。此时的歌声是咏叹,是赞美,是土默川人对自己优秀儿女的祭奠!

第二个是飘红的出彩表演。

和千呼万唤始出来并深得韩五爱慕的筱玉香相比,飘红应该是个次要人物,但她的几次出场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风尘女子,年轻妖冶、身段婀娜、举止轻佻、醋劲十足,为了自己的爱人,她敢和汉奸刘树科作殊死搏斗,并手刃对方;她敢用柔弱的胸膛替韩五挡子弹,并献出生命。演员对这个角色也理解得十分到位,表演收放自如,准确地将其既有柔情、又有烈性的性格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后来我想,刘老师不如把飘红这个人物和筱玉香合二为一,干脆不要筱玉香,或者把筱玉香的位置留给韩五的正妻巴秀英,这样既尊重了史实,又符合情理,在我看来,三十多岁的韩师长还在谈恋爱,怎么也有点不太靠谱。

最后一个是韩伍的蒙古袍。

我看戏有个习惯,就是要预测剧情的走向,猜戏里的人物下一步要干什么,说什么,猜中了洋洋自得,猜不中则要分析其是否合乎情理。我觉得韩五牺牲的时候一定会将蒙古袍穿在身上,以呼应韩五和筱玉香前面的唱段:“我会(你要)等, 等你(我)脱下这奴相的军装,我会(你要)等,那个蒙古汉子重回我身旁。”当韩五换上蒙古袍,战士们也扔掉伪军军服,露出了白色的蒙古族短衣,挺起胸膛走下楼梯,凛然面对敌人的枪口,展示出的不仅是蒙古汉子的民族气节,还有中华民族的铮铮铁骨和抗战必胜的坚强信念啊!当时现场观众掌声雷动,台上台下的感情融为一体,达到了开戏之后的最佳状态。

再回到剧本,尽管大的框架可圈可点,但细节方面是否有待雕琢?比如第三场韩五和小林“智斗”一段就过于粗放。小林没表现出一个侵略者高级指挥官应有的素质,韩五对他态度轻慢,出言讥诮,也不符合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要知道小林不是一般人,他越高深莫测,越阴险狡诈,越显得韩五机智勇敢,越显得他斗争充满复杂性和挑战性。韩五对小林的轻蔑、嘲弄、甚至灌酒、扇耳光,看起来固然解气,却不合情理,丁开桢的那句“哈哈!这两嘴巴子也顶不上你刚才的一个”的俏皮话更是没有一点意义!由于舞台上时间交代受限,小林的酒似乎又醒得过快,从酩酊大醉到大耍心机几乎没有过渡,让人无法接受。另外小林在自己的寓所给汉奸刘树科找来飘红相陪也不合情理,刘树科完全可以自己去飘香院找飘红去;再者,带飘红上来的时候,小林已经下了命令:“来人,关闭城门,不得放走一个人!”试问飘红杀了刘树科之后,怎么跑到凤祥楼报的信呢?

关于漫瀚剧本身,我也有些小遗憾,并引发了一些思考。

首先是音乐。从定义上来看,漫瀚剧产生在内蒙古包头市(主要是土默川地区),是在二人台基础上创建的一个新兴地方戏曲剧种,因唱腔、音乐吸收了西部地区蒙古族民歌漫瀚调的成份而定名。但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土默川人,一个天天都在哼唱二人台、漫瀚调的观众,竟然很难从漫瀚剧里听到二人台和漫瀚调的元素。是因为我对二人台和漫瀚调还不够熟悉?还是我的感觉过于迟钝,或者是漫瀚剧对我们本土的东西改造得太彻底?漫瀚调的音乐不可谓不美,很美,很大气,放到任何舞台都够资格,张凤莲老师和丁振刚老师的唱腔不可谓不美,两位老师以及其他演员都在演唱上倾注了大量心血,但它的地域性特点哪去了?本土的认同感要不要了?一台大戏是否应该有几个唱段能赢得观众青睐,继而可以传唱开来?漫瀚剧团的张建新老师有一首歌叫《内蒙古好地方》,十几年前我听过,听过就忘不掉,为什么呢?因为它用的是二人台《打金钱》的调子;最近草原情歌王子天骏和歌手云飞都唱过一首歌叫《亲亲的二人台》,火得了不得,为什么呢?因为它用的是东路二人台的调子,老百姓喜欢!一个孩子,自己父母都不疼爱,还能指望外人疼吗?漫瀚剧要想搞好,我觉得必须让包头的父老乡亲们接受并喜欢起来。

其次是语言。语言不仅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语言还是文化最重要的载体。因为,其他载体只能承载文化的某一部分,甚至只是文化的一个角落,而语言可以全面承载一种文化的整体信息。那天看完戏,包师院的张

教授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奇智你觉得漫瀚剧用普通话好还是方言好?当时我还沉浸在对这出戏的回味中,我说这样就挺好,大家都能听懂。我是个方言爱好者,但我知道方言是特色也是障碍,二人台之所以干不过二人转,武立平之所以干不过赵本山,就吃了方言的亏,漫瀚剧对道白的改造也是许多有识之士精心研究、设计的结果,有它的成功和可取之处。但是我又想,在表现地方人地方事的时候,能不能适度使用一些方言?以前看过一个连续剧叫《傻儿司令》,印象中也是讲抗日的,四川话够难懂了吧,但那个人物要是说普通话,艺术效果就得大打折扣。我希望漫瀚剧团的领导和老师们在这方面思考一下,能不能让漫瀚剧成为外界了解包头地域文化的一扇窗户,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传承包头的地域文化。

前面说过,我从小听着二人台、晋剧长大,嘴里经常哼着漫瀚调、打着牌子曲的口哨,我的小说里也有一部分是反映二人台艺人生活、表现二人台艺术形式的,这些东西已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但我对戏剧的发展、变化关注的远远不够,也没有进行过专门的研究,即便是对咱们包头本土的剧种——漫瀚剧了解的也不多,胡乱对自己敬重的艺术家和没多少了解的剧种说三道四实在是件失礼的事,再次请各位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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