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台“台”义之我见及二人台发源之再探

存弼学兄在忻州日报撰文《二人台之源的新探法》,首次对二人台之“台”义予以扳正:台并非是作名词用的舞台之“台”,而是作动词用的加提手旁的抬物之“抬”。二人台者,二人抬也,与东北二人转之转,孔夫子三人行之行类同也。虽是一字之辩,却是二人台研究的一个重大突破,我深以为然。但存弼兄把“抬”义的具体解释吻合于他所列的那“第四种义项”,我觉牵强而不敢苟同。若照任兄所释,二人台就成了“二人闹”、“二人操”了,说文雅一点也成了“二人挑逗”、“二人调情”了。把一朵芬芳的文艺山花释解的如此粗俗,这也太亵渎我们的乡人了。
河曲方言中作动词用的这个“抬”,任兄下了一番“训诘”的功夫概括出四个义项,大体不错,照录如次。
1、扛、舁,多人移动一物谓之抬,如:走哇,到车站抬煤去。(从中衍生出“抬杠”一词,……意谓无原则的过头争辩)。
2、收拾、打击、抓起、带走等,如:“那个吸毒鬼让派出所家抬走了。”
3、收、藏、隐匿,如:是他把笔抬啦。我们那儿的土著评戏,谈到沙家浜时总这么说:“阿庆嫂把胡司令抬到水缸里啦”。
4、干、闹、操、日、挑逗、调情、和合等,如:“赵大毛头天夜里就把个新媳妇儿抬草鸡了”。
任兄认为,用这四个义项一条一条对照,前三项与二人台反映的生活面根本不沾边。只有第四项恰恰与之吻合,即两个人互相挑逗、调情以至照此方向发展下去,做出顺理成章的行为和动作,二人台便与二人转和三人行一样,成了很规范的主谓词组。
我以为,二人台之台并非任兄所说第四义项的“干、闹、操、日、挑逗、调情、和合”之类,而恰恰是他所列第一义项“舁、抬”义的引伸(或照任兄所说的“衍生”)。
河曲方言中经常用到这个“抬”的,有两个说法很值得我们探究,举例说:
“×××那件事情,生硬叫人们舁抬坏了!”
这里“舁抬”的含义是言说,是议论。(这就类同“抬杠”之抬了。)
“昨日我听见王二老婆和张三媳妇一抬一合(gā)正说你呢!”
这里的“一抬一合”其义还是言说、议论。
这就说明,“抬”在河曲人的语言中有一个义项是言说、议论,它是“舁抬”义的引伸(衍生),而与“抬杠”义正相反,“抬杠”是意见相反而争论,“舁抬”是意见相合而议论。
据此,我们可以毫不牵强地说,二人台之台,用的正是这种蕴义上的“抬”,所谓二人台(抬),就是两个人在那里“舁抬”一件事情,言说、议论一件事情,引入到最初的二人台,就成了说唱一段故事,如此而已。我们现在把二人台释义为“两个人的说唱”,虽未能尽会原意,但大体不错。
至于把“抬”写成“台”(或曰演变为“台”),这在初通文字,甚至不通文字的民间艺人中本不足为怪;在文化很不发达的清末民初那个年代本不足为怪。此种现象在民间用字的流传演变过程中并非个别,这同把“鹿顾”(河曲的一个村名)写成(或演变成)“鹿固”,甚至“六固”其根由是一样的。即如现在有多少人(包括识字不多的普通人和识字很多的文化人)常常把“副主任”写成“付主任”!
关于二人台之源,笔者也有一个“新探法”。在原生态的二人台《走西口》中有道白曰“头天住古城,第二天住纳林,第三天走在王延喜家坪……。”这古城在今陕西府谷县与内蒙准旗交界处,距河曲巡镇约七十里,正好是步行一天的路程,这纳林在准旗境,距古城又是七十里,也是步行一天的路程。古城、纳林几乎处在河曲西去口外的一条直线上。这是一条河曲人(而且是河曲巡镇一带人)祖祖辈辈走西口的路径和店口,想那保德、偏关人走西口是不会绕到这里来投宿的。笔者的父亲走了大半辈子的西口,从解放前走到解放后,从建国初走到合作化,少时的我即从他口中屡屡听到“住古城”、“住纳林”的言说,竟与《走西口》道白完全相合。(笔者家乡曲峪,离巡镇七里半路。)《走西口》是二人台的代表作,研究二人台(包括探究二人台的发源),不能不研究《走西口》,我们从《走西口》中看到的,不仅有走西口这一社会现象的史实背景,而且有二人台发源的蛛丝马迹。难道是保德、偏关人或者陕西、河北人编了一曲《走西口》,却把河曲人走西口的途径编入其间吗?
与此相佐证的是,河曲二人台的开山鼻祖们、名伶名角们,也大都出生在《走西口》出发地的巡镇一带地区。清末民初,口里口外、妇孺皆知有樊家沟四大名旦(樊贵卓、樊二仓、樊二蛇、樊六)一说,而这樊家沟乃巡镇三村(河南、河北、樊家沟)之一村,相距巡镇不足二里,这绝不是偶然的现象。二人台艺人们把自己走西口的亲身经历融入到自己的演唱实践,产生了最初的原生态的二人台剧本,这不仅是历史的事实,而且符合艺术创作的规律。1986年,人们在五花城乡大念焉村(今归巡镇)的戏台墙壁上发现了清同治8年唐家会五云堂玩艺班日场演出二人台《小寡妇上坟》的墨迹。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二人台《走西口》剧本是光绪11年由一个叫李有润的演员(唐家会人氏)口传,邬圣祥誉抄的。综上所述,河曲的演员、河曲的戏班、河曲的舞台、河曲的故事背景、河曲人走西口的生活原型、河曲人口传、记录和几经修改的剧本(现在流传的《走西口》就是这样),这就是历史的事实。二人台源于河曲,有史可鉴,有据可考。老偏、老保出来吵吵,陕西、内蒙也凑热闹,那或许是出于他们一种狭隘自私的乡土观念,情有可原;但作为一个河曲人,一个河曲巡镇人,若将此祖宗遗产拱手让人,纵不是“卖家贼”(任兄语),也未免太草率。
二人台产生之后,逐步流行于晋、蒙、陕、冀四省(区)交界的这一片地区,这是事实。这与任何一个地方剧种流行区域的规律是一致的(比如蒲剧流行于晋、陕、豫三省交界地区)。但是“流行”、与“发源”那可是两回事啊。过去与河曲争二人台之源的只有内蒙,未闻其他。而近年又冒出了保德、偏关,冒出了陕西、河北,这个现象颇具“时代特色”,甚至沾染了“商业气息”,简直令人啼笑皆非。不可否认,现在内蒙等一些地方的二人台演唱水平超过了山西;大同等一些地方的二人台繁荣程度超过了河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但青纵胜于蓝,能说它原本就是蓝吗?
二OO四年十二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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