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生了个扔在煤堆里也找不到的肤色,尽管长了个连六零后也感觉追赶吃力的模样,可是宋小宝,却绝不是仍在人堆里就完全找不到的人,而且是连九零后零零后见到了也倍感亲切的主。尤其是在《欢乐喜剧人》节目里,宋小宝,更是绝对的亮点之一,如我一样,就是冲着他而去的人,大概也是千千万万的。说宋小宝是一个成功的人,大概没有人能提出反对意见。
我早就知道喜剧人做到最后常常会出现悲剧性的心理,为了逗笑大众,喜剧人不知道要杀死自己身上脑子里的多少个未成年的细胞,不知道以怎样超限的速度在磨损着生命力。可是看天下看似最快乐的喜剧人贾玲,在最后的决赛时哭得“梨花带雨”,还是会感觉心酸。而这样的境遇,在宋小宝,必然是一模一样的,甚至,以他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经历,这心理历程会更长久,也更加艰辛。电视画面所能呈现给我们的,就是在舞台上尽可能鬼着脸,笑也笑得,丑也丑得的宋小宝,可下了舞台,那张望之即有喜感的脸,却一下子变得极为严肃,极为认真,你甚至很难想象就是这张脸曾经在舞台上笑了个“桃花朵朵开”。
对宋小宝来说,做喜剧人,不但是他的职业,更是他的责任,甚至是他的生命。在决赛中,宋小宝选择致敬二人转,他说,我们这些二人转人,基本上都是农民,正是二人转给了我们另一种人生,给了我们另一种展现自己的机会,所以,我们会特别感恩。
作为一个农民,宋小宝绝对不会有贬低农民的意思,只是,那种垄沟里刨食的经历,那种花一分钱都要扯动三姑妈六姨奶的绝望和无奈,不管是宋小宝还是宋小宝所说的二人转人,那都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效验,天下的生活底线,唯此无二。
那些没有学过武术却在台上动辄就可以翻他个十几个花样跟头的二人转人,那些没有学过音乐没有学过戏剧却可以在台上唱他个山不转水转的二人转人,那些不懂得卖弄文字不能得艺术二字是怎样加冕于舞台表演却可以用自己的全部学识用自己的全部智慧用自己的全部能量来表演的二人转人,他们的身后,都有一波兰滔天的滚着开水的海,所以,他们,只能尽所有可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只有付出百分之一万分的努力,让自己不至于重新堕回那条生活中的底线,重新在黑暗里茫然而绝望地摸索。
农村人,只能靠天吃饭、没有任何出路的农民,所能给孩子的唯一的教诲,就是:你必须要想办法出去,你只能靠你自己,还有你身上随身带来的运气。宋小宝在成为二人转人之前,对唱戏是反抗的,他的父亲说,你得找一条养活你自己的出路,种那几亩地,不但辛苦,你还没法养活你自己。
生活境遇的愁苦,对孩子来说,几乎有抹杀活泼天性的威力,所以,从农村,特别是经济贫困地区的农村出来的孩子,几乎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点点木讷。可这在宋小宝以及那一群二人转人身上,却成了悖论。他们刚出来时未必如此,然而他们心里却深深地刻着那句话,只能靠自己。他们自己身上目前所能显现出来的亮点,就是逗乐群众的能力。所以,不管是哪一种逗笑方式,哪怕是以伤害自己身心的,他们都会义无反顾。有时候我想到人们对这些二人转人的否定,用所谓的艺术,来评价二人转的俗气时,尤其是那些大艺术家们,嘴里带着仙气吐出来的评价时,就忍不住想问,到底什么是艺术?《诗经》算得是艺术吗?民风属于艺术范畴的吗?那些评论二人转俗气的大艺术家们,有谁知道二人转所诞生的那片土壤里到底滴着怎样的痛苦而又积极的民众的心血吗?我很想说,生活,本身就是艺术。
当然,我不是为二人转人正名,我和二人转人连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想说的是,就在当下处处都出留守儿童的悲剧新闻时,农村教育,并不是只有污点。身为父母的农村人,也并不是脱了中国教育后腿的人。也许宋小宝的父母,未必懂得怎样教育孩子,可是那句“你只能靠你自己”,却是最大的亮点,是成就宋小宝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教育法宝。所以,我们才能看到,即使《寒门再难出贵子》已经高调唱响,农村人,依然有极为优秀的农村人脱颖而出。
这样的话,在城里,在经济富足的人家里,在高知高干的教育语录里,未必都有。有多少富裕的父母,愿意把幼小的孩子扔进一个只能靠天庇佑的环境里,让他自我生长?一些经历过生死劫难的大艺术家,在考虑是否让孩子继承自己的这门艺术时,总是说,不想让孩子受过我曾经受过的那些苦。所以,经典传统的戏剧,才有很多断了血脉,叶问霍元甲这样的武术大家,在今天才少而又少。
当我们一无所有,那我们除了拼上自己再无他途,当我们绝望无奈,那我们除了付出超越一切的努力而外,就不会有出路。没有选择,就是生命对我们最好的恩赐!
农村人,也许我们现在还只能做生活在地底下的蚯蚓,可是有什么关系,天,总是要下雨的,雨后,蚯蚓总是会出来透气,当你出来透气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再拘泥于蚯蚓之行,能腾空而起,能飞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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