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门口唱大戏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 请女婿,小外孙也要去。今儿搭棚,明儿挂彩,羊肉包子往上摆,不吃不吃吃二百。”

从小我就经常听见小朋友们在家门口唱着这首儿歌。

那时,在家门口唱大戏的是那些唱蹦蹦戏的男男女女们。

蹦蹦戏,这是以前的叫法,其实就是现在咱们老百姓熟悉的东北二人转。

东北二人转从清朝开始,一直延续至今,已经有300多年的历史了。

在这300多年中,那些民间的艺人们在田间、在地头、在屋前屋后,在农家院里,甚至在农民家的炕头上唱着那小曲小帽和一出出正戏。那九腔十八调和七十二嗨嗨,把人唱得时而是心花怒放,时而是眉目紧锁,时而是开怀大笑,时而是泪如雨下。
那时,东北这些民间的艺人因为没有像样的剧场和舞台,没办法就得去闹市,去乡村集市,去走街串巷为老百姓演出,他们的辛苦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在过去的东北乡村,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和场景。

一台斑驳陆离的马车,拉着一帮人,车上是演出的乐器和随身所带的衣服、被褥等行头,老百姓老远一看就知道是二人转草台班子。

不管是大冬天寒冷的天气,还是下大雨、刮大风的季节,他们风雨不误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为的是给老百姓带去一片欢乐。同时他们也是在养家糊口,全凭着唱二人转挣点血汗钱来养活儿女和老人。

到了一个地方,不顾鞍马劳顿,卸下车上的行头,穿上演出的服装,吊吊嗓音,搭好台子。乐队的唢呐声一响,这些民间的艺人立马就会进入角色,把自己的看家本事全部都献给淳朴、厚道的老百姓。

钱,挣不了多少;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一段曲调下来已经是气喘吁吁,累得瘫坐在地上。他们是为了谁呢?究竟是为了谁呢?

答案恐怕只有所有的艺人和咱东北的老百姓心里知道。

在过去的东北地区,贫困的乡村里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白天老百姓出去到地里劳作一整天,晚上回家没有电灯,吃完晚饭为了省下煤油灯钱,就得躺在炕上睡觉。可是天刚擦黑,怎么能睡得着呢?

那时,村里谁家来了客人,全屯子人都会知道;谁家有什么新鲜事,嘴快的马上就会递过话去,各家各户根本就没有什么可隐藏的事情。

假如这时村里来了一帮唱蹦蹦的,把戏送到了家门口,那村里就会开锅一样。人们纷纷奔走相告,不用通知,老百姓全部会来到村子旁的场院里,翘首企盼着二人转演出马上开场。

在村子的场院里,二人转演员唱得如悲如啼的,老百姓在台下被弄得哀声叹气的,许多的女人会用衣角擦着眼泪,许多的大老爷们也会入戏一袋接一袋的抽着旱烟。

演员非常卖力,老百姓听戏看戏进入角色,一种久违的干渴滋润了老百姓的心田,让他们在劳作之余享受到了蹦蹦戏的无穷魔力。

老百姓愿意看,唱蹦蹦戏的愿意演,使二人转几百年来是深入人心,经久不衰。

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关于“咱家门口唱大戏”的事情我是记忆犹新,始终不能忘却。

一年的冬天,母亲带着我去远在几十里外的姥姥家串门。

到了姥姥家,听姥姥说,晚上村里要来一帮唱二人转的,就在后院老张家屋里演出。据说是江南吉林省来的二人转班子。
晚上,早早吃完饭,姥姥就带着我们去占座,去晚了就没有地方了,想站着看都很难。

老张家是大户人家,几十口子人在一起过,家里的老太爷主事,房子多,尤其是有三间房串通的,能招下上百人,为此二人转场子就选在这里了。

屋里没有电灯,是二人转班子自己带的嘎斯汽灯,屋里被照得通亮通亮的。

几张木头桌子是舞台,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板凳,还有砖头和土坯,没有地方坐的就站着,屋里挤得是水泄不通。

一声“肃静”,屋里立马是鸦雀无声。

“各位父老乡亲们,今天我们来到这里,借一方宝地给乡亲们唱上一场二人转。愿你们在闲暇之余看一场二人转能得到快乐,我们带给那么的也一定是吉祥和愉悦。”

开场白之后,那位主持人就来了一段说口。

“张大嫂、李大嫂,上南山摘豆角,一把豆角没摘了,提溜裤子往家跑;掀炕席,捞谷草,老牛婆找了不老少。”

“列位,你说这张大嫂、李大嫂要干什么?”

“生孩子呗。”

台下的观众在起哄。

“你别说,老牛婆来了也不巧,这俩娘们是‘当、当’,放几个屁白拉倒。”

这时,逗得台下的老百姓是哄堂大笑。

接下来是小曲小帽“小拜年”。

“正月里是新年呀,大年初一头一天啊,家家团员会呀,少的给老的拜年啊。也不分那男和女呀,诶呀哦吆,都把新衣服穿啊,诶呀哦吆,都把新衣服穿哪,诶呀。”

两位演员一副架,唱得是拿腔拿调,高亢、动听,把观众的情绪一下子就调动起来了。

再看台下的观众,是群情振奋,小脸荡漾着笑意,红扑扑的是心潮澎湃。尤其是那帮老娘们一个个俫着怀,露出奶头在奶着孩子,已经忘了害羞和春光乍泄了,尽情地在二人转曲调里回味、享受和畅饮。

紧接着“洪月娥做梦”、“包公断太后”、“王二姐思夫”、“打龙袍”、“神调”等曲目把演唱会推向了高潮,就差一点没把老张家的房盖给掀起来。

在演出时,台上的演员不时有荤嗑说出来,加以一些打情骂俏的动作,惹得那些老爷们和老娘们受感染后也是心血来潮,相互之间掐着、搡着、推着、使劲拧着。那种心底压抑许久许久的情感在台上台下都释放出来了,可谓是酣畅淋漓,此时的屋里是烟雾缭绕,男人的汗臭味、旱烟味和小孩子的臭脚丫子味道、女演员擦的粉脂味混合在一起,酸溜溜的,臭烘烘的。但是,观众顾不了这么多了,都还沉浸在东北二人转的那种神奇的魔力里,难以释怀。

那天,从晚上7点开始,一直到二半夜,演员是意犹未尽,观众是看得甜嘴巴舌的,谁都不愿把这场演出结束。看来东北二人转为什么会经历300年经久不衰,个中的魅力是难以言表的。

一直以来,二人转汇聚在自己家门口,唱在东北乡村里是经常的事情。每年二人转班子除了过年那几天在和家人团聚以外,其余的300多天都是在乡村阡陌和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走。他们露宿在乡村,演唱在乡村,吃在农家院,演在农家院的炕头上。

多年来,我们的众乡亲们也是疯狂地追逐着东北二人转,有时走村串户跟着二人转班子转,看了一场又一场,总觉得是不解渴,没看够。

正是:咱家门口唱大戏,演员台上贼卖力;
咱家门口唱大戏,台下观众贼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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