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赵本山的纸枷锁

从土地里生长出来，除了带有泥土芬芳，自然也会夹杂一股土腥气味。作为二人转的领军人物，赵本山对这门民间艺术还有更为形象的比喻：猪大肠。因为“如果洗干净了，也就不是二人转了”。
艺术家都戴有自己的纸枷锁。有“低俗”、“黄色”之嫌，之于二人转，基本等同于血液中的原罪因子，如影随形，也是某种形式的纸枷锁。日前赵本山办二人转座谈会，嘉宾姜昆批评二人转“涉黄”，还希望“铁岭政府以及赵本山等一批代表着二人转的人或者单位，更加肩负起管制它的责任。”该谁来管？赵本山却说：“大家说起二人转都会想到赵本山，但二人转本身并没有给我管理它的权力。”就像是一个回应。如同说起京剧都会想到梅兰芳，但梅兰芳也只能管好梅家班，确保不演《永禁淫戏目单》里的剧目。
艺术领域的“王者”，一般都有一段来自“民间”、又脱离“民间”的经历。文化学者徐城北这样总结“伶界大王”的成长。作家严歌苓也提供了一种选择说：京剧演员本来不可以走下舞台，但梅兰芳走下来，还站到前线唱戏，“他走出亲自打造的那个美丽写意的世界，但是实现了自己的脱离戏子阶层的理想”。二人转所经之路不见得相似，但于赵本山而言，曾被“扫黄打非”重点打击的二人转，该如何从田间地头登堂入室，不再被人轻贱，必然也得作出未必轻松的选择，比如接受“绿色风暴”之涤荡，牺牲“土色土香，俗中见长”的某些特色，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2006年，采访赵本山时曾问及“绿色二人转”的话题，他以书面文字给我作答：“如果没有我的力挺，二人转有可能还会走一些弯路；没有‘绿色二人转’这个支点，二人转虽然还会生存在民间，但难免会集中和放大它的糟粕，这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为此，他“让学生们摈弃了传统老段子和走江湖草台班子的‘粉活儿’、‘脏口’，做了很大程度的净化。”
如何净化，洗洗刷刷，增增减减，个中尺度拿捏，想必有数十年舞台经验的赵本山对此游刃有余。最高的境界当然是“暗香浮动”、“草色遥看近却无”，但对于更多民间表演者来说，未见得有这份功力和琢磨的耐心。猪大肠要清洗到什么程度，才算“合格猪肉”，却又不失其味？可以参考赵家班，但并没有一个官方指标——类似于传说内地公映电影中的情爱镜头，“只能暴露到下巴以下13厘米”——没标准，难免沉渣泛起。也有报道说，一些艺术团体和戏院曾备有《忌口手册》、《脏口荤口26条》等演员须知，一旦演出中出状况，剧场经理按警报器，台上亮红灯，违规就有处罚。听上去既像是戏院一大奇观，也未尝不是一种应对之策。
赵本山之所以能超越其他二人转演员，进入主流文化，其中一个原因，也在于他对二人转的净化提升了品位，规避了“涉黄”的指责。也可以说，他挣脱了某种纸枷锁的束缚，带二人转过渡到另一境界。对于二人转来说，本山大叔“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但人们总要继续拿二人转之“涉黄”当一种纸枷锁，拿他当全盘领头羊，进而希望他参与全面监管——想都能想到，别家剧场的事情，他未必能管到。长凤新（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