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演员满台生辉,舞台下观众掌声雷动,舞台后呢?谁会想到舞台后的那些为一台演出默默无闻奉献自己智慧和心血的人?记者将深入舞台后采访,将舞台后一些人的故事陆续分享给读者,也让我们为这些后台人物、后台故事鼓一次掌!——编者
“新戏窝子”湘江剧院的花鼓戏演出在晚上7时30分开锣,下午5时,市花鼓戏剧院的女演员胡建忠就到了剧院后台化妆室,演员的化妆大多是自己弄,胡建忠演的是花鼓小戏《五更劝夫》的陈氏,于是化了个青衣妆。她先用深肉色的油彩打底色,涂满了整张脸,连嘴唇也不放过。打完底色,又在脸颊和眼睛周围一圈抹上红色油彩,接着她在脸上扑粉定妆,之后用粉色的胭脂化腮红,接着画眉毛和眼线,“必须是丹凤眼柳叶眉。”她一边很仔细地画眼眉一边告诉记者。最后,她在嘴唇点上朱砂。“现在就等贺老师来给我包头了。”胡建忠说,“贺老师也是我的师傅。”她嘴里的贺老师就是贺艾芸。
退休前,贺艾芸是著名的花鼓戏演员,退休后,她给年轻的演员们包头。“我们离不开贺老师,她包的头不松不紧。”胡建忠敬佩地说。
“包头”是件细致活儿
下午6时左右,贺老师来了,这是一张非常热情的脸,五官非常精致,脸上很难找到一丝皱纹。记者想,贺老师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吧。贺老师一来,化妆室里便热闹起来,年轻伢子、妹子有事没事围过来,贺老师长、贺老师短地问个不停,还有个妹子将家里带来的香肠孝敬贺老师,贺老师一边笑迷迷的答话,一边脱掉外衣开始给胡建忠包头。
说话的当儿,胡建忠的长发已经梳成辫子盘起来了,包头用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首先是勒头,贺艾芸在包头箱里找出一根3米长的勒头带,沿着胡建忠的发际一圈一圈包扎起来,贺艾芸说:“勒头很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让眉毛和眼睛吊起来,显示出人的精气神。”
接着是贴“片子”。“你看过新版《红楼梦》吧,里面金陵十二钗的所谓‘额妆’,俗称的‘铜钱妆’,就是在额头贴上片子。”贺艾芸说,之前的片子都是演员自己做的,将头发丝用刨花水浆粘成一片片,冬天贴在额头上冰凉冰凉的,现在这种老式制作片子的方式不用了,片子就是剪好的一条长圆型的黑绒布,“远看没什么区别,不过,老式的片子闪亮闪亮的,舞台效果更好。”贺艾芸毫不掩饰对老式片子的留恋。
片子粘贴好后,贺艾芸为胡建忠戴上头套,头套就是一个发网,将整个头发藏在发网里后。贺艾芸在胡建忠的头上戴上“正纱”、“后纱”,这些“纱”其实就是用细线做的“假发”。之后,在胡建忠的后脑上,贺艾芸将“定壳”——假发髻用金属簪子固定好。
这样,一个青衣头基本包好后,接下来就是装饰了。首先是戴顶凤,“闺门旦戴得很富贵,有凤冠等,贫穷一点的青衣用蓝色或青色的绸子装扮。”贺艾芸说,即便是很穷的青衣,头上也要一些珠花点缀。“我们剧院的头饰都是很贵的,这些水晶镶钻的钗头凤、珠花都是从上海等地购来的,戴这些东西都要很小心、仔细。”贺艾芸说。
包紧了包松了都够受
头包好了,贺艾芸仔细端祥了下胡建忠的妆,觉得不够亮,于是拿起化妆笔,细细地为她补好。终于满意了,胡建忠去衣帽间穿戏服,贺艾芸这才跟记者聊起了包头的诀窍。
“我年轻当演员时,也是我师傅给我包头,我师傅姚佩裙现在已80岁了。我现在给我的徒弟们包头,也算是我艺术生涯的延续吧。”贺艾芸说,包头必须不紧不松,紧了,演员会头晕胸闷,演出就有想呕吐的感觉,唱也唱不出来,如果包得太紧了,演出时不舒服,到了后台要赶紧用个小簪轻轻地将勒带挑松些。但是如果头包得太松了,眉毛吊不上去,就没有戏曲效果,而且头饰也会插不稳,演出时掉下来就更糟了。
贺艾芸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一个插曲。“大概还是30多岁时,一次我演《装疯吵架》中的二嫂子,戏中要装疯骂架,动作幅度比较大,结果头上一朵珠花掉下来了,这是一朵很贵的花,踩坏了是很可惜的啊。我急得死,急中生智,说‘啊呀,你看头上的花都吵掉了,且让我捡起来’,然后捡起花瞅个空递给了后台。好在这是解放后演出时发生的事,观众都很友好,要是在解放前,观众不仅会起哄,有时还会扔鞋子呢。”
骑着电动车为孩子们服务
贺艾芸60多岁了,可是只要剧团有演出,她就骑个电动摩托车赶去给年轻演员们包头。精神好的话,包完头,她就在场子里看看演员们的戏,给孩子们指导指导。贺艾芸是著名花鼓戏表演艺术家,其代表作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去年,市花鼓戏剧院复排了《梁祝》,由贺艾芸的徒弟担纲出演祝英台,如今该剧几次上演,场场爆满。贺艾芸还是长沙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现在她一边给年轻演员指导花鼓戏演出,一边还指导着市花鼓戏剧院年轻的马秋如何包头。贺艾芸说,“现在能为年轻的孩子们做点事,是件很舒心的事。”
“包头”的前世今生
据了解,中国戏曲(如昆曲、京剧)的女旦角色化妆时之所以会有包头和贴皮,是因为清朝剃发易服造成的。以前中国戏曲都是男班,在明朝之前问题不大,男优演女旦,化化妆就行了。但到了清朝,男人剃光头了,你让他们如何扮演女角?头发哪里来?刘海(额前的和两鬓的)哪里来?所以才发明了包头(就是前额的铜钱型头)和贴皮。
之前的名角都有专门的包头师傅,叫“跟包”,后来,“跟包”的词义扩展衍生,凡是跟在名角后面,为名角服务的人都叫“跟包”。跟包的跟在名角身后,为“角儿”穿戏装、管“角儿”换下来的衣物或为“角儿”梳头等等。后来,有了暖壶,跟包的就为“角儿”背个暖壶,以备角儿喝茶之用。最初,跟包的只活动在后台,到了光绪初年,跟包的就“跟”到前台上了。
宣统年间,一家戏园子演《玉堂春》。三堂会审时,演苏三的演员要跪在台上唱一个小时。这出唱功戏,很要演员的功力。有两个唱旦角的女演员,都在演这出戏,且她们两人一贫一富。家贫的那个演员上场后,跪定开口唱,她的跟包提着一个大白铁壶上来了。她唱上两句,就低头对着壶嘴喝一口。她喝一次,台下的观众就哈哈笑一阵。几天后,那个富家出身的旦角也演这出三堂会审。你看人家,两个跟包的上来。一人端个楠木桌。一个桌上摆一面镜子和一些化妆品,另一桌上摆两个精致的茶壶,一个银的,一个瓷的。她唱两句,就扑一次粉,涂一次口红,饮一回茶。天下哪有如此高级的“犯人”苏三?这哪里是演《玉堂春》,分明是瞎胡闹。直到1930年代,进步艺人提出净化舞台,跟包的上台和演员饮场这些陋习才被废止。
“跟包”这词,至今仍活在人们的口头上。有些人,如仆人似的跟在大款大腕的屁股后面,提着个文件袋或手机包,人们称这类人为“跟包”的。
脱离了“跟包”的现代意义和历史意义,如今“包头”已成为戏曲艺术表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为演员“包头”的艺术工作者默默在后台为演员的满台生辉贡献着自己的智慧、心血和美。
贺艾芸在给演员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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