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作家最幸福的时刻,是坐在剧场里看着舞台上的演员们演绎着自己的作品。那些悲欢离合,那些酸甜苦辣,那一个个从自己的笔端走到舞台上的活生生的人物,感染着观众,也感染着自己。然而剧作家最尴尬的时刻,也是坐在剧场里观看自己的作品:看着自己挖空心思创作的作品不能引起观众的共鸣,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观众稻草包泥鳅——走的走、溜的溜,那种尴尬与无奈是难以言状的。

元月19日晚,在走进剧场的那一刻,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坐下来看这个自己写的戏?一个民间剧团排演的戏到底有多少观众?中场会有多少人走的走、溜的溜?看着看着,我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剧场里不仅来的人很多,而且观众很快被剧情和演员的表演吸引了,情绪一直跟着演员的节奏在走,台上台下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共鸣,关键的场次剧场里鸦雀无声,几乎每场切光时观众都不吝啬自己的掌声。这正是看戏的最佳状态。

整个演出算不上尽善尽美,也还有许多遗憾的地方。但一个民间剧团能把一个现代大戏演到这个程度,实属不易了,作为编剧,我的心里有了一些感动,于是,关于这个剧本的点点滴滴,又重新在脑海里浮现:

《红月亮》这个剧本,原名叫《白果树下》,写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是我正式发表的第一个大戏,它最初的灵感源自我1991年4月30日发表在《安徽青年报》上的小说《白狐》。这篇小说的大意是:在皖南一个偏僻的小村里,一个母亲生下一个婴儿,却少了一只耳朵;巧的是,村子里原来就有个只有一只耳朵的光棍汉,于是一场长达几十年悲剧从此展开。

从一篇不足两千字的小说,到一部大型舞台剧,经历了整整三年。1994年上半年,宣城的剧作家们在泾县茂林写戏,踏着古镇幽静的老巷,听着东流山起伏的松涛,我对自己说:我要写一部观众们真正爱看的戏,自然想到了小说《白狐》。剧本很顺利地写出来了,取名《白果树下》。下半年,安徽省文化厅在全省范围选剧本,《白果树下》成为十几个选中的作品之一,作者们聚集在安徽大学招待所修改剧本。踏着大学校园里的林荫道,我不止一次地想:我要是能有一段在大学校园里做大学生的经历,该多好!

一个星期的改稿很快结束,后来,《白果树下》获得了全省规划题材剧本评奖第一名。剧本获奖了,《安徽新戏》也发表了,但我依然觉得意犹未尽,趁热打铁,将这个故事写成了一部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取名《红月亮》,投寄给了《今古传奇》。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喜欢天上的红月亮,不仅好看,还给人一种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哀愁之感,和我写的这个悲剧故事主基调很贴切。

1995年金秋时节,我接到编辑部的通知,去武汉修改这部小说。那是我第一次到外省改稿,改稿之余,编辑部安排我们东湖泛舟,琴台漫步。后来,这部小说在刊物上发表出来,名字变成了《孽种情仇》,字数也仅剩下了十二万字,把应有的环境描写、心里活动和许多枝节都砍掉了。从一篇小小说到一个大型舞台剧,再到一部长篇小说,这个故事每写一次,都让我感动一次,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写到几个地方,总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和我的许多剧本一样,这个戏也经历了许多的周折。虽然发表了,获奖了,但剧本的生命力在于舞台。外省曾经有两家剧团要排演这个剧本,有个剧团的导演作曲班子都搭起来了,终因剧本中的“割耳朵”过于“血腥”,未能通过有关部门的审查。2013年,这个戏入选省委宣传部“四个一”(即一戏、一片、一展、一园)文化品牌项目,这才有观众看到的《红月亮》。

《红月亮》是一个令人揪心的悲剧故事,既是时代的悲剧,也是人物性格的悲剧。我想通过这个戏告诉观众:我们可以没有钱,但不能没有良心;我们可以丢掉很多,但不可以丢掉善良。那一轮带着淡淡忧伤、淡淡哀愁的红月亮,在我的心里悬挂了二十年,终于被搬上了舞台,虽然是民间剧团演的,虽然有不少的遗憾,但我还是要感谢演员以及我的合作者——导演、作曲等朋友付出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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