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戏著名表演艺术家严凤英出身寒微,身世较为复杂,可以说是爷爷奶奶各一方,爹是爹来娘是娘。坊间有多种说法。当然,坊间传言既无需任何证据,又无需负任何责任。而形诸文字,就必须拿证据说话,以理服人。笔者留意经年,阅读了一些相关资料,也积淀了一些心得,愿与有兴趣的朋友共同分享。
严凤英的奶奶是哪里人?现存的文字资料不多,最权威的文字记载,莫过于严凤英丈夫、王冠亚先生写的《严凤英》传记。一般传记作品为增强阅读趣味,往往带有浓厚的文学色彩,但仍不失其真实性。王冠亚先生写的《严凤英》传记也一样,甚至显得格外用心,格外严谨。
王冠亚在《严凤英》传记中这样写道:“(严凤英的奶奶)是从外乡逃荒来的苦命人。十六七岁嫁了个男人,虽然大她五六岁,男耕女织也还恩爱。谁知一场大水眨眼功夫就把几个冬春辛勤创建起来的田垄茅舍冲了个精光。丈夫象塞楔子似地把她塞上一条逃命的破船,船儿载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号声,被滚滚白浪推远了。男人们泡在水里,水没及膝盖,水没及胸脯,他们爬上房顶,扒上树梢,慢慢也看不见了。”
至于严凤英的奶奶姓什么,家在哪里,没有人说的清楚。文化大革命期间,有人要深挖严凤英的身世,也没有什么重大收获,只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按照王冠亚的说法,严凤英的奶奶老家叫“枫树湾”,“屋前是湖,屋后是茶山”。“说话的口音,介乎安徽湖北之间。若以安庆为圆心,以一百五十里为半径,朝西南方向成四十五度角扇形展开,即可在东经一百一十六度,北纬三十度附近找到黄梅、九江、宿松、望江等地,把包围圈缩小到这一带,准能在某个湖汊之滨茶山之下找到一个叫枫树湾的村子,肯定就是小婶(严凤英奶奶)的娘家故乡了。”
这段话似乎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在我看来,王冠亚先生心中是有定数的,只不过没有断言罢了。
我们再联系前后文看一看。
王冠亚说,严凤英奶奶原先记得几首采茶歌,上了年纪之后,只能准确地唱出一首很接近流浪艺人唱的黄梅调--“小小茶棵矮墩墩,手扶茶棵叹一声,白日摘茶摘到晚,晚上炒茶到五更,没得(你小)盘缠怎回(哟)程!”
就在严凤英奶奶落脚安庆“倒爬狮子”街,并开了一个名叫“联升客栈”的夫妻店后,安庆街头出现了逃水荒的流浪艺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唱这么一段故事:乾隆五十三年,湖北黄梅四年大旱,县老爷叫抬着龙王求雨。不料事情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在五月十三那天,大雨竟像天河开了闸似地下个不停,洪水暴涨,打破盆形口,冲破黄梅县四十八处圩堤,只见那“猪牛六畜被水卷,圩田洲地白浪滔天!……老弱们行不动水里丧命,少壮们逃水荒流落在外边!”
“悲惨的故事,浓浓的黄梅乡音,打动不少善良的心灵。”严凤英奶奶,“一听,就鼻子发酸,眼泪随着深沉的渔鼓和凄楚的车光牙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之后,总是揉揉眼睛,从贴着‘招财进宝’的钱筒里倒出几个制钱递给卖唱的。”
以上引文都出自王冠亚的《严凤英》传记,它传递给我们的信息,都指向一个地方,那就是湖北黄梅。象“采茶歌”、“黄梅调”、“说话的口音”、“曾经相同的遭遇”,如此等等。当然,采茶歌、黄梅调,不是其它地方的人就不会唱,但方言、口音,却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在没有外力推广普通话时,往往是“少小离家”,“乡音无改”。黄梅方言很是奇特。在黄梅,就分为“上乡话”和“下乡话”。所谓“上乡话”,就是正宗的黄梅本土话。所谓“下乡话”,就是1931年划归黄梅原属江西德化县的德化话,下乡人时至今日,也还有听不懂上乡话的,更遑论其它地方的人。与周边县市口音差别就更大,最初“黄梅调”、“采茶戏”传到安徽,安徽人很难听懂。黄梅戏元老丁永泉曾说“最早安徽艺人唱黄梅戏,其唱腔道白都用湖北黄梅的原腔土话,有些唱词因用黄梅话,安庆人听不懂,就改为普通话演出”。就是例证。
至于严凤英的奶奶到底是哪里人?王冠亚先生语焉不详,给我们留下了遐想的空间。根据王冠亚在《严凤英》传记一书中提供的一些资料,严凤英的奶奶生于同治八年,也就是公元1869年,二十六七岁逃水荒到安庆落脚,我延伸做了一些考证,《黄梅县志》载,光绪二十一年,即公元1895年,黄梅恰恰大水。我不知道这是历史的真实还是历史的巧合。
严凤英的爷爷,叫严启纯,是桐城东乡罗家岭人。这没有什么疑问。但是如果把范围再缩小一点,就有点耐人寻味。只要在百度里输入“严凤英”词条,就可以看到“严凤英(1930-1968),原名严鸿六,安徽省桐城县罗岭镇黄梅村(今安庆市宜秀区罗岭镇黄梅村)人。”的介绍。也就是说,严凤英的爷爷也是桐城罗岭镇黄梅村人。为什么在安徽桐城有个叫黄梅村的地方呢?是这个村最早由黄梅逃水荒的人在这里落脚安家,还是这个村大多数人是由黄梅逃水荒的人形成的呢?不得而知
《百家讲堂》钱文忠教授说,严姓郡望出自天水郡、冯翊郡、华阴郡。严姓的主要堂号有:“天水堂” 、“富春堂”、“调山堂”、“古秋堂”、“钤山堂”、“宜雅堂”、“四录堂”、“尺五堂”、“海云堂”、“育德堂”等,严凤英家的堂号,属于“富春堂”,而黄梅所有土著严姓都属于“富春堂”。按王冠亚先生的说法,严凤英先祖是朱洪武和陈友谅打仗的那年月逃难到的罗家岭,然后发的这一支。我认为这种说法是值得推敲的。朱元璋和陈友谅在没有在浙江打仗,本身就值得怀疑。朱元璋和陈友谅大战过鄱阳湖,也大战过许家寨(黄梅濯港附近),而陈友谅是湖北蕲州人(与黄梅同属蕲州府),势力范围好像不曾扩大到浙江一带。就是打仗,似应在湖北、江西一带。如其说是避战乱逃难到安徽的,倒不如说是逃水荒到那里落脚安家的。哪种说法更合情理?我想大家自有明断。
在查阅相关的资料时,我还发现一种较为特别的现象,这就是黄梅村人多为手工艺人,像严启纯就做木匠,严凤英的师傅严云高,以唱戏为业,这在以农为本的传统社会,他们都不事农业,说明什么问题呢?我想,这大概与他们是流落到安徽的逃荒灾民,没有钱财置买田地有关。不知有没有道理。
严凤英的父亲严思明,是抱养的,母亲丁小妹是“苦儿院”长大的,身世已无从考辩,却自觉不自觉地把严凤英植根于浓厚的黄梅戏土壤里,若干年后,成长为黄梅戏皇后。
严凤英是哪里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黄梅戏成就了严凤英等一代名家,这固然与严凤英的自身天赋密不可分,但在严凤英的骨子里流淌着黄梅戏的基因,应该也是不争的事实。或许,历史玄妙地为考证黄梅戏发源于湖北黄梅,留下某种提示,也未可知。
2014年4月1日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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