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黄梅戏《徽州往事》

幕布徐徐拉开。清末年间，徽州。粉墙黛瓦倒映在碧水中。月潭村一户汪姓人家，黑石磨制的门框，窗棂上的木刻，窗外的一片毛竹。贴切的布景，充分展现徽州的地域特征。一百多年前的悲欢离合，越过时空，在这里演绎。

曾经无数次流连在徽州古朴淳厚的宅院中，这些宅院大多有石雕的奇花异卉，飞禽走兽，砖雕的亭台楼阁，人物戏文，烂漫的彩绘壁画，映现了徽州的地域特征和建筑美学。演员成龙把濒临倒塌的徽州古宅院整体搬迁到香港去，让它重新矗立在“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有情，更在斜阳处。现在，又准备部分捐赠给新加坡大学，用于大学的教育。可见徽州建筑的文化底蕴之深厚。有了徽派建筑的支撑，徽州的地域特征凸显。这是《徽州往事》发生的民间文化背景。

女主角舒香的出场很徽派，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更夫夜半送信。听得那脆声声一句应答，告诉观众，这是一个年轻女人。舒香在二楼的窗口，吊下小箩筐，将更夫送来的丈夫的亲笔信笺收下。透过这个细小的情节，可见那个历史背景下的徽州女人的生活习俗以及传统文化对女人的束缚。由此衬托出舒香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惠主妇，符合那个历史时期中的社会道德规范约束的良家女子。

舒香的丈夫汪言骅外出经商十年未归。腊月将至，收到丈夫回归的消息，全家上下一片欢喜。一段众人挥舞算盘舞蹈的欢快场景，黄梅戏风格韵味浓郁，唱腔和旋律表现出五谷丰登，喜庆吉祥的过年景象。为下面的匪患四起留下铺垫和反差。舒香被押解官府的途中，不甘就范，行贿并劝导，动摇了两个押送她的士兵，士兵略有松口之时，舒香瞬间消失的不见踪影。此处的干净果断，即刻改变了所处的劫难。把徽州人的性格刻画的淋漓尽致。舒香逃亡后改名程秋月，流落到罗有光家中为妻。韩再芬演绎的这一段，更是通过声情并茂的肢体语言，把人物两难的境地推向高潮。

剧作家表现人物的基础除了故事本身的埋伏，悬念，不落俗套以外，观众看不见文字的内部，人物的内心世界需要听觉艺术来弥补。《徽州往事》的唱词表现准确，通过音乐的旋律来表达人性，曲调从欧美翻译过来，有所借鉴，使用传统声腔主调，平词、二行，火攻、彩腔，使这种古老的剧种表演凝固的一面有所突破，浅易的有所丰富。在黄梅戏传统花腔的基础上编创，像外来音乐的蓝调，出现新音乐剧的影子。以此来表现人物复杂多变的情感。

结尾的剧情越来越复杂，出乎观众的预料，又在情理之中。既符合生活的逻辑，又跳出了生活的常理。忍受了一切苦难之后的舒香，终于盼到了丈夫的归来。这个大团圆的结局是传统戏剧的模式，舒香可以跟随前后两任丈夫中的一个继续生活下去。一曲“问自己”突破了传统戏剧中女人只能被选择的命运，表达出舒香对男权社会中女性自我丧失的反抗，她不甘心被两个善意的“好”男人推诿，愤而离家出走。表现出了男权社会中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地方戏曲，民间艺术日益衰落以至消失，观众大量减少，处境艰难。可贵的是，安庆再芬黄梅艺术剧院这个团队的工作者们热爱自己心中的艺术，没有被全球化的浪潮席卷，甘守清贫。不断创新，创造，从获得梅花奖的《徽州女人》，到新编的《徽州往事》，我们不断看到新的精彩演出。正如再芬所言：“无论我们的社会变得如何开放，如何多元化，传统戏剧仍然会有它的一席之地，这是我一直坚守黄梅戏的原因之一。虽然黄梅戏在走下坡路，但是，这个剧种具有开放性和包容性。只要我们投入精力，就可以去改良、提升和创造。”

黄梅戏是一门复杂的综合艺术和团队艺术，演员的表演艺术是其主体因素，但不代表全部。《徽州往事》在灯光，服装，道具，特别是音乐方面的各种艺术因素和各集体成员在艺术创造过程中的必然联系，有着庞杂而良好的互动合作。《徽州往事》舞台艺术的完美展示，为观众提供了有力的文学基础和广阔的表演天地。《徽州往事》的舞台艺术完整性演出中，重视舞台合作中舒香的个人突出的同时，也着重挖掘了舒香前后两任丈夫汪言骅和罗有光的内心世界，充分表现了个人的命运在大时代背景下的困顿，焦虑，挣扎与无奈。展现了在特定条件下的人性美，同时，也彰显出封建礼教灭人欲，重义气的一面。

《徽州往事》是现实主义艺术理论思想指导下的一部戏剧，这部戏剧饱含徽州文化的精髓和地气。韩再芬塑造了一个符合生活真实与历史真实的人物形象。具有前沿性的风格独特的表演。在艺术手法上，是多元、写实的。以黄梅戏为基础，突破了黄梅戏固有的程式。舒香在戏里有大量的唱段，这些唱段，没有拘泥于对生活的照搬，而是生活的提炼、升华。通过婉转、惆怅、呢喃、哀怨的唱腔和百变细微的身体语言，更深地体现出舒香复杂的内心世界与幽微的情感。是一场心灵丰富、真情实感的形式主义的表演，高度形而上的黄梅戏艺术的提炼。既注重表演的技巧也注重对角色的刻画，是现实主义表演艺术的完美展现。

“梅花香自苦寒来”。作为徽州特有的黄梅戏舞台表演艺术，韩再芬的艺术团队在广泛丰富的实践基础上有着系统完整的理论阐述和探讨，也就是黄梅戏表演艺术体系。相信这个团队在不久的将来，会充分利用自己的实践经验，逐步探索出黄梅戏表演艺术的传统、规律和方法。在固有风格的基础上，总结出经验与成就，创新与探索，使黄梅戏成为戏曲舞台上不朽的经典。(博客 顾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