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为纪念“百年曹禺、百年沪剧”,沪剧《瑞珏》(编剧:余雍和、导演:曹其敬)在长安大戏院演出,主演茅善玉、钱思剑。沪剧《瑞珏》根据曹禺的话剧《家》改编。曹禺的《家》脱胎于巴金同名小说,在浓缩小说情节、加强戏剧性的同时,曹禺对原著进行了许多新的创造,如“瑞珏与觉新洞房之夜”、“瑞珏与觉新生死话别”等,使得瑞珏这一典型的中国传统贤妻良母形象彰显出圣母般的光辉。而沪剧《瑞珏》将曹禺话剧《家》中瑞珏的戏份再次提炼,增加了“夏夜谈心”,进一步完善瑞珏的美好形象。
巴金、曹禺都出身于封建大家庭,故而《家》不仅仅表现的是《红楼梦》式爱情悲剧,更重要是反映了严密的宗法制度对人性的摧残。从前的观众喜欢看《家》,多半是因为自身受过封建压迫,而今的观众再看《家》,对于剧中尔虞我诈、冷漠势利的大家族人际关系、相应现实生活中的“办公室政治”,恐怕共鸣更多。
中国人向来“家国天下”,家即国,国即家,君臣父子,从来一体。《家》中的高老太爷便是高府的CEO,三叔克明相当于总理大臣,实权派,而觉新作为长房长孙,自然是未来的CEO接班人。正是这种责任感,使觉新不能任性妄为,只能成为制度的殉葬者。在这个大家族里,还有几股边缘暗势力,高老太爷的小妾陈姨太擅长挑拨是非,惟恐天下不乱,四叔、五叔阳奉阴违,吃喝嫖赌,败光家产,这类跳梁小丑在今天社会并不鲜见。青年一代不堪忍受高府的污浊环境,觉民、觉慧出走,就像当下“炒老板鱿鱼”的辞职者,力图寻找新生活。
瑞珏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女人,端庄贤惠,知情达理,诗文刺绣样样皆通,可谓“娶妇如此,夫复何求?”偏偏她是觉新感情世界的晚来者,洞房之夜,觉新惦念着梅表妹,对瑞珏很冷淡。瑞珏用自己的温柔感化觉新,她对闹洞房的小孩子的疼爱、对窗外梅花的喜爱,渐渐地焐热了觉新冰凉的心。在高府肃杀环境中长大的觉新于瑞珏身上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情,这也是他极为渴望的,只有瑞珏,才能彻底无私地包容他这个孤单的灵魂。
瑞珏是高府惟一一抹亮色,她深谙高府人际关系险恶的一面,但她凡事为觉新考虑,同时不断地安慰、鼓舞觉新,不让觉新有半分难过。在对待情敌梅表妹上,瑞珏使用的仍然是“温情”招儿,她接来寡居的梅表妹,嘘寒问暖,一方面表达自己对丈夫、孩子的爱,一方面表示愿意让她取代自己,成为觉新妻子,这无疑令同样善良的梅表妹更得抽身而退了。瑞珏就这样捍卫了自己的婚姻,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击退“小三”的王道。
沪剧《瑞珏》中,冬天,高老太爷去世,陈姨太以迷信的理由逼瑞珏到郊外生孩子,觉新、瑞珏夫妇二人在众长辈逼迫下,不得不分别一场戏,是全剧的华彩部分。最后一幕,瑞珏与觉新雪地诀别,具有浪漫主义色彩,雪下得很有层次,由远及近,由稀到密,由小到大,瑞珏以雕塑造型的姿态站在雪地的定格画面,给人美的升华感。尽管瑞珏盼望着与觉新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但敌不过残酷的命运,无缘再见来年的春天。
在看戏过程中,我发现梅表妹一上场,中老年男观众纷纷呈献出激动的神态,宛如见到他们的“初恋情人”。我想,这与中国男人的“黛玉情结”不可分割吧。中国男人的初恋往往是楚楚可怜的“肺结核美人”,风一吹就倒,一咳嗽便是一口血,这无疑印证了中国男人病态的审美心理。
“瑞珏”扮演者茅善玉的表演可圈可点,声音如20多年前出道时一样甜美动人,似滚珠落玉般润滑,丝丝入扣,完美地体现了沪剧的唱腔美。而今的戏曲舞台,尽管新秀迭出,但唱功普遍偏弱,很多演员尽管嗓音条件非常好,但就是没有韵味,如平铺直述之公文,缺乏灵动的气息与细腻的情感。相较而言,像茅善玉这一代中年演员,基本功扎实,又一直没有放弃舞台,故而始终保持上佳的状态,唱功之好,难有出其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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