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是怎样爱上京剧的
我最早接触戏,大概是六七岁时看过的一次堂会戏。至于是哪家的堂会,演员都是谁,唱的什么戏,都已回忆不起来了,但从那时起,我却深深地爱上了京剧。为什么爱它,当时说不上来,即使现在也不能说明白。
由于喜欢上了京戏,便想办法多看戏,那时能够看次堂会演出,简直是最高兴的事了。只要听说哪家有堂会,都想办法去看。但馆子里的营业戏却没法去看,主要原因是经济条件不好。当时我看过的戏仅有刘景然的《战蒲关》,还有甄洪奎的戏,戏名已记不得了。这些名演员的舞台形象,多少年来一直留在我的脑子里,现在虽然只是一个静止的造型印象,但那份风采,对于我后来的表演、身段的使用、神情的表露,都起了极有意义的作用。
二、几张唱片
七八岁时,我念过私塾。念的书当然不外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论语》、《孟子》……虽然还没有开讲,但一部四书全读完了。以后又读了《左传》、《史记》……这对我后来理解戏词、历史人物,无疑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在这期间我找到了一个过去不常用的破旧留声机,还有几张老唱片,唱片有谭鑫培的《卖马》、《战太平》、《四郎探母》;刘鸿声的《斩黄袍》、《完壁归赵》;张毓庭的《洪羊洞》等。这对我来说,简直如获至宝。于是我每天跟着唱片学,没过多久,我就把所有唱片上的段子全都学会了。
说来好笑,不论是念书歇下来休息的时候,还是出门走道,或者坐在车上的时候,我总是在反复地念叨我那儿段唱。别人都说我是有点着了迷。
三、正式学戏的开始
自从我看见人家唱戏之后,就很希望自己也能像人家一样,登上舞台唱一出。加上学会了几段唱之后,这种愿望就更加迫切了。经过了几度请求,终于获得了家里的同意,12岁那年,正式磕头拜了师父。我的开蒙老师就是后来独树一帜自成一家的言菊朋先生。
那时的言先生刚刚下海,所谓言派,当时还没有形成,而完全是宗法老谭派(谭鑫培老先生)。言先生给我说了《骂曹》、《洪羊洞》、《奇冤报》、《失、空、斩》、《四郎探母》等戏。每出,都是一板一眼地学,一招一式地学。言先生非常强调基本功,为我以后的学戏,可以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来每每想起言先生教戏时一丝不苟的严正督导,便使我由衷兴起无限的尊敬与怀念。
四、"仓口"
14岁那年,我到了倒仓的年龄,嗓子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得不暂时休歇下来打别的主意,又想走走念书的道儿。于是我上了崇实学校(北京著名的教会学校,位于北新桥)。
在学校里,我喜欢语文,每读一篇课文,不管老师要求与否,我都背诵下来。我还喜欢历史,因为我在戏上看到和学到的人物、故事,好多都可以在历史书上碰到,所以特别有兴趣。此外,我也喜欢英文,当时念得还很不错,以初中的程度,我可以和老师作一般的英语对话。但我不喜欢数、理、化,上这些课时,老师在黑板上讲,我却在下面叨念:"我主爷攻打葭萌关……" 还记得一段很有意思的小故事,原来我们班也有几位同学喜欢京剧。有一天上自习,估计老师不会来了,我们便把桌子椅子归并在一起,其他同学坐在后面当观众,有的同学当司马懿,有的同学当龙套,我当诸葛亮,我们唱起了《空城计》。正唱到"我正在城楼观山景……"不想老师来查堂,别的同学看见老师来到,早各自归了位,就我没看见,还坐在桌子上有板有眼地唱着"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等我看到大家神色不对而回头看时,才发现者师就站在我后边,我弄了个好不尴尬。
以后,倒过仓来,嗓子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就又起了唱戏的念头,结果在一次堂会上,我正式上台唱了一出《捉放曹》。
五、弃学就艺
16岁那年,我毅然放弃了读书,正式走上了从艺道路。 言先生这时因演出繁忙,而且有时到各省市去演出,所以除从言先生学戏、研究音韵之外,还从王荣山先生学了《战北原》等戏,从吕正一先生学了《二进宫》、《审头刺汤》等戏。吕先生是菊坛名票,工老生,宗谭派,玩艺非常地道。
不久,我又认识了胡子鋆先生。胡先生也是当时名宿,尤其对身上有研究。除了跟他学了《捉放宿店》等戏之外,又特别跟他学习身段。
这时,我还认识了于冷华先生。于先生是当时杨派武生的佼佼者,我们过从甚好,并在一起打把子。关于武的东西,我从他那里获益匪浅。就在这一阶段中,我还常向红豆馆主请教,我所会的戏,差不多都经过了他的指点,确实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我有一位姑父关醉蝉,他办了一个票房,叫燕居雅集(在今南锣鼓巷沙井胡同)。我是这里的基本成员,只要有集会我准参加。在这里不但平时可以有锣鼓的过戏(练习刚刚学的戏);而且有时过排,连身段也进行排练;有时还穿起行头彩排。不过当时最有兴趣的还是参加演出。
19岁左右这一时期,我还常到东安市场曹小凤办的德昌茶楼去唱清音桌。这么一来,不但票界朋友多了,而且也渐渐和戏曲界内行有了联系。总之,在这几年里,一块玩的朋友多了,学习的对象多了,演唱的机会多了,练习的机会也多了。 这几年,是我真正用功的最主要时期,是打下基本底子的一个重要阶段。
那时我家住在安定门二条,早晨喊嗓子,总是到安定门外,边遛边喊。冬天,赶上严寒大雪,常常带上一把笤帚,走出安定门后,边扫边走,一直走出13个城垛子。喊一阵后再扫着雪走回来。差不多是早晨喊嗓,回来吊嗓,下午晚上打把子练功,有时还跑票房,如此这般,五年如一日。现在想起来,这是我最勤恳最用功的几年。
尤其要谈到的一点是:在这几年里从言先生学习了京剧字韵的一些理论。而言先生又因我粗通文字而加意指点,使我受益良深。
从吕先生学习时,因家道困窘,无力乘车,只好徒步往返。吕先生家住太平湖,我住安定门二条,来回三十里,一天一趟。去时十五里熟词,归时十五里熟腔,从未间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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