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清中晚期晋北道情剧目可分为神仙故事戏、因缘果报戏、除暴安良戏、才子佳人戏等。在教化功能和张扬人性等方面具有内在的关联性和互补性,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世俗文化和宗教文化相互依存的关系,体现了中国戏剧自身发展的规律和特点。

  关 键 词:清中晚期/晋北道情/剧目

  作者简介:张燕丽,上海师范大学 音乐学院,上海 200234 张燕丽(1970- ),女,山西太原人,文学博士,上海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传统音乐理论研究。

  标题注释:基金项目:山西省社科联重点项目“晋北道情剧种文化研究”(SSKLEDKT2011142)

  晋北道情是山西北部地区的主要地方剧种之一,形成于清朝中晚期,约有剧目一百余种。据河曲县五花城乡大墕村龙王庙戏台题壁记载:“同治八年七月二十三日,庙会大吉,阳歌盛事,风搅雪,日唱小寡妇上坟,夜唱打经堂。五云堂玩艺班敬演。”另据《中国戏曲音乐集成》山西卷(下)记述,1985年,张仝兔曾献出家中珍藏的4个手抄剧本(两个二人台本,两个道情本),其中道情手抄本是《韩湘子出家全图》和《三死何文秀》,誊抄时间分别为光绪十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光绪十一年六月十三日等,日期下边均有传家李有润、誊抄邬圣祥或传家李有润、誊抄邬等字样[1]。上述记述可以说是目前已发现的最早的晋北道情剧目,也是晋北道情形成并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这些剧目中所表现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不仅从多个方面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文化状况、当地群众的情感寄托和精神需求,同时也为我们深入了解分析晋北道情的形成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史料依据。

  一 清中晚期晋北道情剧目题材分类

  目前已知的晋北道情剧目约有一百余种,表现的题材主要有:讲述八仙故事的神仙故事戏,以生死轮回为内容的因缘果报戏,以及除暴安良戏、才子佳人戏和反映当地现实生活的戏等等。清中晚期晋北道情的剧目基本涵盖了上述题材和类别。

  (一)《韩湘子》与神仙故事戏

  以“八仙”为题材的神仙故事戏在晋北道情中占有较大比例,特别是以湘子成仙和湘子度韩愈的道情戏在当地有较大影响,被称为“韩道情”。有关韩湘子故事,早见于唐代《酉阳杂俎》、宋代《青琐高议》[2];明朝人杨尔曾编有《韩湘子全传》,又称《韩湘子十二度韩昌黎全传》、《韩昌黎全传》等。晋北道情戏《韩湘子》叙述了韩湘子成仙并度化韩愈飞升的故事。

  韩湘子是汉灵帝时丞相安抚的女儿,死后转生成白鹤,后经钟离权、吕洞宾度脱,托生到韩家,名叫韩湘子。韩湘子七岁时父母亡,由老姑父韩愈夫妇抚养长大。湘子从小“不读诗书不慕名,一心向道了山林”,后离家出走,寻师访道。钟、吕设金钱美女引诱他,化猛虎巨蛇恐吓他,都不能动摇湘子求道之心,后传之大道,湘子得道成仙。湘子成仙后,奉玉帝旨意下凡去度韩愈一家升仙。韩愈是唐宋八大家之首,一生尊崇儒术,历任兵部侍郎等要职,人称“韩吏部”。韩愈《祭十二郎文》的十二郎是韩愈的侄子韩老成,也是韩湘子的父亲。韩愈三岁丧父,由兄嫂抚养,后兄长过世,与侄子韩老成同由嫂子郑氏抚养成人,情同手足。韩愈七岁开始读书,十三岁能写文章,热衷于功名,常年在朝为官,不肯出家。后因谏阻唐宪宗迎佛骨,作《谏迎佛骨表》,宪宗大怒,被定为死罪,经众人说情,才得以活命,并被发配到八千里外的潮州作刺史。赴任途中行至蓝关,大雪纷飞,马死粮尽,命悬一线时,韩愈见到已成仙的侄孙韩湘,作诗《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诗中写道:“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愿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此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表达了仕途受挫、委曲、哀怨、悲凉的心情。后韩愈被韩湘子度脱,得道成仙。湘子后又设法度脱老姑、妻子、岳父等成仙。

  《韩湘子》作为清中晚期晋北道情的代表剧目,一是塑造了一个有坚定信念和吃苦精神的“仙人”韩湘子,他舍弃家庭、历经艰险修道,最终得道成仙。既向世人展现了得到成仙的艰难过程,同时宣扬了道教思想、道教文化和道教精神,并通过韩湘子度脱亲人脱离苦海,显示了神仙的大爱之心。二是韩愈生前曾写过《祭十二郎文》、《谏迎佛骨表》、《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等世人所熟知的著名诗文,这些诗文同他的人生起伏和剧情发展有高度的一致性,使剧情有了较强的可信度。三是韩愈是历史上的著名人物,他的文章、官品、经历对世人和文人影响较大。特别是韩愈早年苦读,一生尊儒为官,晚年度脱成仙,比较符合中国传统的读书做官、死后成仙的理想境界,也表达了一种百姓阶层的价值认同。

  (二)《打经堂》与因缘果报戏

  《打经堂》又名《李翠莲传》、《十万金》、《大上吊》[2]等,属于修贤劝善、因缘果报戏。由《翠莲开斋》、《刘全讨帐》、《化金钗》、《打佛堂》、《大上吊》、《刘全进瓜》、《借尸还魂》等七折戏组成,均可单独演出,是晋北道情的传统剧目,又称“李道情”,长期以来在舞台上盛演不衰。

  《李翠莲传》在《十渡船》中已有记述:“二船渡的李翠莲,为舍金盏丧黄泉,观音菩萨来指点,一世永转皇宫院,刘全地府把瓜进,借尸还阳李翠莲。”小说《西游记》第十一回将故事进一步进行加工和丰富。唐贞观年间均州有一富户刘全,其妻子李翠莲在门前拔金钗送于前来化斋的唐僧,后被刘全发现,怀疑翠莲不贞,骂她不守妇道,擅出闺门。李氏气不过,自缢而死。翠莲临死前唱道:“刘员外太狠心,回得家破口大骂,羞断难忍,狠狠心一命赴阴城。你逼为妻赴阴城,撇下小娇生,有谁来心疼。刘员外细叮咛,为妻此话你细听明。刘员外太狠心,那个金钗值几文,你逼为妻命归阴,留下一男又一女,有谁心疼谁照应……”李翠莲明知自己被冤,但被逼无奈,不得不撇下一双儿女,以死来表明自己清白。刘全知道真相后追悔莫及,在《进瓜》一折中唱道:“刘全两眼泪滚滚,思想起贤妻好伤心。想贤妻想得肝肠断,盼贤妻只盼得双目红……”由于“逼死李善人,罪孽深重”,刘家败落,最后落了个沿街乞讨的悲惨下场。时值唐太宗张榜招人去阴司给阎王送瓜,以兑现自己还魂时的许诺。刘全为改错遂揭榜应招,服毒赴阴间。阎王问明刘全以死进瓜的缘由后,准许翠莲借尸还魂,翠莲乃借公主身体还阳。唐王念刘全进瓜有功,恩准还魂公主与刘全成婚,夫妻两个便欢欢喜喜还乡。

  《打经堂》属于典型的因缘果报戏。戏中塑造的李翠莲是一个自幼信佛从善的善人,早晚一卷经,佛前香不断,只因将金钗斋僧被丈夫怀疑冤枉,被迫撇下儿女以死来表明自己的清白。李翠莲上吊与其说是对封建势力的挑战,倒不如说是一种被逼无奈。但在因缘果报戏中,善人不能就这样白白含冤死去,恶人必须受到惩罚。因此接下来刘全就遭到了报应:“半夜里着火到天明,那牛羊共骡马都丧命,那绸缎共货物火化灰尘,那金银共银钱烧在火坑,那柴炭共米面烧在火坑,那文书共账目烧了个齐尽……”最后落得“哪一家舍茶饭一匙半碗,我刘全忘不了你的好恩情……”当刘全真正感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时候,因果报应的思想便左右了他的行为,于是戏剧性地又塑造了刘全以死改错的形象,并最终回归到中国传统审美“始困终享、善恶有报”的模式和“大团圆”的结尾。

  (三)《三死何文秀》与才子佳人戏和除暴安良戏

  《三死何文秀》也叫《三复生》或《何文秀》,故事源于明代传奇《何文秀玉钗记》。何文秀原本是官家子弟,后全家遭难只身逃出,靠唱道情维持生计。一日王兰英父亲做寿,何文秀来家唱道情。王兰英见文秀有才有貌,叫丫鬟领他到花园相见并赠花银,恰巧被王父撞见,认为女儿辱没门风,便要将文秀、兰英装入麻袋沉入水中处死。王母因疼爱女儿,暗地救出二人,命他们成婚后逃往外乡。出逃后二人有一段对唱:“何:幸蒙岳母明大义,黑夜相救双逃奔,从此是,同命相怜共相依。兰:从此是,形影相随心连心;我怜你,龙困沙滩难飞腾,我敬你,胸怀宏图志凌云,仰慕情深托终身。何:你为我,断了堂上父母情,你为我,抛头露面走风尘,这恩重如山无以报,我魂梦不安心不宁。兰:患难夫妻共死生,道什么谢来讲什么恩。愿只愿,你春风早得意,我离乡背井无怨声;愿只愿;恩爱夫妻能白首,我受苦受难也甘心……”不想二人逃至浙江海宁宿店,张堂见兰英貌美,谋杀了丫鬟,诬陷文秀入狱。张堂欲在狱中处死文秀,却被狱卒救出。兰英则流落异乡,被杨文母子收留。后文秀赶考高中,官封江南巡案,重返海宁微服暗访王兰英,正逢妻子兰英为他做三周年祭。文秀唱道:“文秀举目向内望,只见一间小草房,小小香台朝上摆,破木交椅分两旁,三支清香炉中插,荤素菜肴桌上放。白饭一碗酒一杯,桌上筷子又一双,感谢娘子情义长”。其后文秀又乔装算命,替妻子写状子,最后惩除了恶霸张堂,患难夫妻终获团圆。

  从剧情来看,此剧一是采用了才子佳人戏的老路子,即“公子落难后花园,金榜得中大团圆”;二是表现了除暴安良和善恶斗争,何文秀虽屡遭迫害暗算,但三次复生,最终正义和善良战胜了邪恶。同时,《三死何文秀》中有许多唱词也十分优美,如“桑园访妻”何文秀的唱词:“行过三里桃花渡,走过六里杏花村,七宝凉亭来穿过,九里桑园面前呈,但只见一座桑园多茂盛,眼看人家数十份,那一边竹篱茅舍围得深,莫非就是杨家门?”再比如,在狱中何文秀唱道:“遥念兰英难相见,高墙铁窗隔阴阳,要聚首除非是梦里鸳鸯”等等,都为戏剧增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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