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图书馆藏手抄本《花天尘梦录》(索书号戊、9),一函二册。原为马彦祥所藏,首页有“马二”、“马彦祥”印,末页有“马氏大雅堂藏”印,正文中有少量红色圈点和眉批。全书包括《凤城花史》正续编三卷、《呓馀丛记》一卷、《评花韵语》正续编四卷、《燕台花镜录》(目录题“燕台花镜录”,正文题“燕台花镜诗”)一卷,共九卷,约五万馀文。
自乾隆末年出现记载伶人事迹的《燕兰小谱》后,类似的花谱类著作不断出现,这些花谱当时不过是类似娱乐指南,或是带有吹捧倾向的戏评,在今天却是了解清末戏曲发展变迁的重要参考资料。《花天尘梦录》是道光时期的一部花谱,相比较其他一些语焉不详、陈词滥调的同类著作,这部书记载伶人事迹及其擅演剧目都很详细,作者对伶人的评论更关注“艺”而非仅仅是“色”,评价也很中肯,所以对我们研究道光时期戏曲发展的状况,特别是昆曲和花部消长的情形非常有帮助。
此书虽然偶尔被提及或为研究者所征引,但因为是抄本,比较罕见,其重要价值仍没有得到学界的重视。本文主要从“昆曲史料”的角度,对这部重要的花谱做一个梳理绍介。
一、《花天尘梦录》的作者及撰述时间
《花天尘梦录》卷前有作者的题词、例言、序文四篇,皆署种芝山馆主人,则种芝山馆主人即本书作者,真实姓名不可考。据序文称“予丙戌春初上公车,年二十有五”,其人当生于嘉庆七年(1802)。从道光六年(1826)初上公车,“春明屡上,毷氉为常”,在科举之路上屡战屡败。下第后浪游山川,教书糊口。丙申岁,道光十六年(1836)下第后,曾滞留都门,“于歌舞丛中薄有所识”,这是他关注伶人事迹和演剧的开始。
戊戌岁,即道光十八年(1838)又赴京考试,对于两年前熟悉的伶人,已有“风流云散之嗟”,因此想到数载之后再来京都,则“异日燕市听歌,定知燕燕莺莺都非旧侣”,为了记载下自己熟悉的伶人事迹,作为雪泥鸿爪之纪念,开始撰写《凤城花史》(分上下编两卷),这也是种芝山馆主人写的第一部花谱。癸卯年(道光二十三年,1843)秋天,作者又来到京师,“友人辄以续编为请,因就近所得见,随时登记,逾一载而成帙”,这就是写成于乙巳年(道光二十五年,1845)的《凤城花史》续编(一卷),但续编一直到第二年才“抄定成帙”,所以阑入丙午年事。《凤城花史》正续编三卷,前两卷记载道光六年至十八年的伶人,后一卷记载道光十八年至二十六年的伶人。所载伶人皆“数年来余所及见为断,聊以传信,亦以自娱”,作者虽然抱着自娱的态度,但也是以信史的心态来写作的,很注重客观真实性。当然,对于伶人的评价,“休问佳人谁第一,是侬知己便倾城”(《例言》中句),评价带有一定的主观性。作者熟悉春台,所以记载的伶人以春台为主,次三庆、四喜、嵩祝、和春。这也与当时这五大徽班中,三庆和春台比较兴盛的情况相吻合。
《花天尘梦录》中还有《呓馀丛记》一卷,从序文中知道也是丙午年(道光二十六年)写成。内“载诸名伶佳话,皆取见闻极确者记之,以征一时韵事”,记载一些伶人与文人交往、雅集的佳话和轶闻,是了解当时伶人生活的原始资料,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评花韵语》正续编共四卷,正编两卷写于戊戌年(道光十八年),续编两卷写于丙午年(道光二十六年)。以百花喻伶人,并系之以四言八句的考语。从写作时间和内容上来看,作者创作《凤城花史》正编同时写下了《评花韵语》正编,用不同文体对同时期伶人做了评品,只是后者涉及的伶人数量要更多一些。《凤城花史》续编与《评花韵语》续编的情况也一样。
《燕台花镜诗》一卷,“为观剧作也”。以五言排律的形式写自己所观之剧,一句诗描摹一出戏,“每句下系歌郎名并戏名,用备征访”,如首句云“花雨惊春睡张宝香《惊梦》,瑶台蚁斗时潘玉香《瑶台》”。序中说此诗也是在戊戌秋写成,当时有百二十韵;丙午年重来都下,“闻见益宽,而代谢过半。因细加推敲,和新旧佳伶,广为参缀”,那些著名演员独步一时之剧以及曾经串演过但现在不演的,都被保存下来。同样,这些伶人及其擅演剧目亦以春台、三庆为主。
从抄本正文前的《例言》中可以看出,作者当时已经把以上不同时期创作的花谱结为一集,“花天尘梦录”是全书名,但《例言》未署时间,《燕台花镜诗》最后完成于道光二十六年,全书成集当在此后不久。
《花天尘梦录》撰述时间从道光十八年到道光二十六年,记载的伶人及其演出情况则是从道光六年直至二十六年,为道光时期北京曲坛留下了丰富详尽的历史记录,因此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二、《花天尘梦录》中记载的著名昆曲演员
道光前中期两部花谱《金台残泪记》和《京尘杂录》,主要记载伶人事迹,对其所演剧目以及擅长昆曲还是花部,都没有详细记载,时间也仅限于道光十八年以前的伶人。而《花天尘梦录》时间跨度大,记载的演员数量也要大得多。其中《凤城花史》正续编三卷中有专传的昆曲演员达五六十人,《评花韵语》将那些不甚出名的童伶也记载下来,加在一起,有八九十人之多。
我们按照演员所属班社进行梳理,并择其重要昆伶加以介绍,以此可以窥见道光中期昆曲发展的大致情形。作者比较喜爱春台部,所以春台的演员相对要多一些,当然也不排除客观上春台部的昆伶本身就比较集中的事实。《凤城花史》正编编于道光十八年,其时京城最著名的三位昆曲旦角演员是“当时以状元目之”的张金麟、“榜眼”张金兰、“探花”张翠香。他们三人都是春台的昆伶。
张金麟,字倚云,生于1820年。传中记载其身世“其父为寿凝,嘉庆间供奉内廷,曾随侍热河行在。洵梨园老善才也。其舅则三庆部中阿金,亦一时度曲名手。倚云生京师,三年始从其父南归。十四岁重入都,隶集秀部,旋入春台部”(卷一)。张金麟可谓昆曲世家,又得到了名师的指点,因此艺术上就能比较优异,他擅长的戏很多,能演全本《长生殿》。到了《续编》之中,作者说他“迄今七易裘葛,而色艺兼长,声光愈盛”,在那个四五年就更替一代演员的时代,张金麟在舞台上活跃的时间算比较久的了。
张金兰,字倚香,“少倚云一岁”,当生于1821年。传中主要记载了他擅长的剧目,“登场名噪,度曲不失分刌。演《舞盘》,能合曲中节奏;演《寻梦》,尤尽曲中情态。他如《佛庇》、《情誓》、《搜庵》、《冥追》、《闻乐》、《掷戟》、《双拜》等出,妙皆体会入微”(卷一)。
“探花”张翠香,善演《独占》,“登场尤姣丽,盖秾艳之品也”。作者又谈到他的唱“珠喉不能圆亮”,当时被评为探花,估计与他姣丽的扮相有关,另外也得益于他老师的名气,他是著名艺人春台部老掌班殷采芝的弟子。
张三福,字梅生,也是当时著名昆曲演员。传中评其技艺云:“演《玉簪》诸剧,缠绵幽艳,体会入微。演《跳墙下棋》则有幽闲自好之情,演《草桥惊梦》则有凄惋可怜之色。式端凝之风度,女儿国之太师也;逞飒爽之英姿,铁鎈峰之洞主也。他如《楼会》之温柔宛转,《刺虎》之愤激悲哀,《巧遇》之流连荡佚,无不各尽其妙。间复演《昭君》、《奇双会》以投俗好,而态度亦自妍丽。歌喉圆朗,直如一串骊珠。不二年间,声名突过流辈,一时以传胪之名属之。”(卷一)七年后作者再次来到京城,张三福仍然活跃在舞台上。值得一提的是,张三福传后,附有“近畜一师弟曰金福,钱姓字丽生,亦苏州人,年十四,楚楚可人”,这里“师弟”当为“弟子”之误,钱金福后来在咸同时期非常活跃,自立维新堂,也培养了不少弟子。说他“年十四”,当生于1825年。其弟钱阿四,也是著名昆曲演员。与张三福同时的还有范秀兰(字小桐)、吕秀莲(字花君)等,也都是道光中期著名昆伶,在《京尘杂录》里记载比较多,这里不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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