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香玉不是“皇后”

常香玉去世后，一些报道说她“被誉为豫剧皇后”，有的悼念文章也这样称呼常老。我打小喜欢常香玉唱的豫剧，也看过不少关于她的报道，只知道人们称常香玉为“豫剧演员”、“豫剧表演艺术家”，甚至“一代豫剧大师”，却没听说过什么“豫剧皇后”之类。把这个显赫而霸气的称谓加到常香玉头上，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把杰出的或得过什么奖项的演员封为“皇帝”或“皇后”，是近些年摩登起来的。皇帝是君主专制国家的最高头头，而皇后是国家的“第一夫人”。娱乐记者或评论家的意思，或许是以此比喻、赞颂演员的艺术成就和地位，可这也暴露了他们语言的贫乏和潜意识里的腐朽。
汉语称赞人的词汇那么丰富，如今到了一些娱记或论者的笔下，就干瘪得只剩下“皇帝”和“皇后”了吗？中国人近百年来做成的最大一件事，就是打倒了皇帝；皇帝和皇后，却那么辉煌得令新时代的一些人，始终念念不忘！在我的印象中，皇帝、皇后，是与万人之上、万恶之源、万马齐喑、万有、万福、万岁等等，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未曾做过皇朝臣民的一些新人，却一个劲儿嗜痂逐臭，让皇帝皇后一窝蜂在舞台上复活，还把这称谓当成莫大荣誉，用在称赞别的新人的身上，所为何来呢？
称一个演员为“皇帝”或“皇后”，那是极言他或她分别是男演员或女演员中的“至高”者了。也许有一些演员，在取得小小成功或获得一个什么奖项之后，就飘飘然，觉得自己至高无上了，可常香玉说过，“戏比天大，艺无止境”。娱记或论者把廉价和肮脏的“帝”或“后”桂冠奉送给前者，他们当然不以为耻，还欣欣然领受———我至今没听说被如此乱夸谀捧的演员，有主动辞谢的。而把这大帽子硬戴到常香玉头上，以她一贯的为人和从艺态度，我想她未必“领情”。如果常香玉也以高高在上的什么“皇后”自居（尽管是一个比喻），不但她的“戏”没有了“天大”，她的“艺”会走入“止境”甚至倒退，恐怕连她作为一个“人民艺术家”（这是我从心里送给她的一个称号），也要大打折扣吧。
旧时达官贵人称演员（哪怕多有成就的演员）为“戏子”，含有轻蔑和玩赏的意思。如今时髦娱记和论者把有成就的演员叫“皇帝”、“皇后”，看似抬举，实际上乃是出于商业化的需要。这里的“成就”，不光是艺术意义上的，还有万人追捧，巨额财富，风光威严……不亚于昔时的皇帝皇后吧？于是就“皇帝皇后”了！可常香玉确实与“皇后”格格不入。她一生节俭，没挣过什么大钱，却为人民抗击帝国主义侵略和战胜天灾捐献了飞机和物资，这显然不是“皇后”做派。常香玉、陈宪章的坚贞爱情令人感佩，那完全是“民间”情怀啊。娱记和论者想玩文字游戏尽管玩去，想给另一些感觉良好实则愚昧的影视明星奉送任何顶级高帽就送去，想帮他们赚大钱就帮去；但是错赐“后”冠给常香玉，还编造什么“被誉为”的假象，那绝对是对她的一个误读和亵渎。真正伟大的艺术家，与伟大政治家、科学家、工程师一样，都堪称“人民的儿子”。谁听见人们喊孙中山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皇帝”，称袁隆平为“杂交水稻皇帝”了？

（摘自 《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