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她已迈进了古稀之年，老了，然而她的神态还依稀透着年轻时的美貌。一见她，眼前就浮现出她扮演的红娘、谢瑶环、秦香莲、阿庆嫂等等栩栩如生的舞台形象，这就是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杨玉娟。
文静、安详、漂亮是杨玉娟给人的第一印象，她那一双靓丽的笑眼表露着心灵的诚恳和善良，在她最当红的年代，也没摆过大主演的架子，从来是一心一意唱戏、老老实实做人，从不张扬自己，这是人们通常对她的基本的评价。
出山就见碰头好
说到杨玉娟出山唱戏，必先说说她的苦难出身。杨玉娟原名左秀珍，1934年出生在天津一个贫苦家庭，父亲开过一个小小成衣铺。玉娟八岁时父亲不幸病故，母亲拉扯着俩闺女难以度日，改嫁给一个贫民，后来在钢厂看大门。玉娟又有了更小的妹妹，全家人就靠继父一个人挣扎着过日子，家债累累，生活难以为继。玉娟刚满11岁就很懂事，说出的是大人话：“我去学戏，挣钱还债。”母亲眼含热泪把玉娟“写给”山东青岛某戏班管帽箱的李凤山，言明包括为玉娟请人教戏出师后为李凤山效力共十年期。老师叫邢惠卿，玉娟学青衣花旦，学到五年多，全国解放了，按政策玉娟回到老家母亲身边。由于她聪慧伶俐，天赋好，肯吃苦，狠练功，扮相俊，基功磁实，后来果然应了她师父的眼力，说她是块好料儿，日后准能成事。从青岛回到天津，在她还没加入合适的剧团时，先在茶馆去清唱，一露面就令人惊诧不已，人们说，在戏园子也很少见到这么好的演员呀！她的妹妹杨玉英脑子灵，悟性高，也就跟着姐姐学戏了。后来一位唱小生的内行杜福龙发现了杨玉娟，就张罗着联络了几个演员“跑小组”到河北沧州、泊镇、山东德州一带去演唱，杨玉娟凭着甜润的嗓子、漂亮的扮相、细赋的表演一炮而红，大受观众赞扬。有一次在德州遇上“四小名旦”之一的某某打对台，杨玉娟初生牛犊不怕虎，她那清丽色美的嗓子和精湛的演技助她对阵三天而胜，对方先自离去。杨玉娟一路走红，可谓出山就有碰头好！社会上就流传了“三天不吃饭，看看杨玉娟”的誉美之辞。回到天津就被建团京剧团吸纳了，与王则昭、马长礼名演员合作演出。1954年又辗转落到了石家庄市（后来又分到地区）京剧团，一直担任主演，与“四大须生”之一的奚啸伯先生同台合作演出。后来，由领导牵线拜在梅兰芳门下，跟梅先生学了《霸王别姬》等，于是她“归路”了，戏路也宽了。
累不倒的“谢瑶环”
京剧《谢瑶环》是田汉的晚年力作，中国京剧院首排，杜近芳担纲主演。石家庄地委宣传部建议地区京剧团也排此戏，但怕中国京剧院刚排出不愿外传，于是就派人去“偷戏”——组织主演、导演、乐队等人员到北京买票看戏，边看戏边记录，分工把口，各司其职：记戏路的，记人物的，记唱腔的，记调度记布景的，很快把戏“偷”了过来，回团汇总“全戏”。根据杨玉娟的具体条件重新设计唱腔，把原来的【南梆子】改用适合表达多种情绪的【四平调】；为了发挥杨玉娟嗓子宽、高、亮的长处，把谢瑶环女扮男装的小生戏增加了【娃娃腔】；重点场子按激愤的剧情需要，为玉娟设计了一套完整的唱腔——【导板】、【回龙】、【拨子】、【娃娃调】，使原唱腔完全改变了面貌；尤其“大堂”一场，把戏推向了高潮，奸佞来俊臣迫害谢瑶环“大审”，当传一声“带上来”时，杨玉娟男装扮相，从幕内【导板】唱上，那喇叭一般哄亮的嗓音，令人振奋，过瘾，解气，满堂喝彩！接下来的【回龙】、【拨子】、【娃娃腔】，掌声不断，剧场效果十分强烈。这出戏对杨玉娟来说，非常对工，充分展现了她金嗓子的优势、漂亮的扮相和对舞台形象塑造细致的绝妙演技。这出《谢瑶环》排出后，没动窝就在大众剧院连演一个多月，场场暴满，常常是戏散场了，几次谢幕，观众不走，要求杨玉娟再清唱两段，许多观众在门外等着再看看穿便装的杨玉娟。
一出戏不动地方连演一个多月，这在当时是不多见的现象。其它演员还好点，主演谢瑶环的杨玉娟能受得了吗？这出戏，光谢瑶环一个人就有百十句唱，加上与来俊臣那铿锵有节的对口念白又忒吃力，领导一直担心把她累坏了，而杨玉娟不但没闹病，连嗓子都没出现过不适和嘶哑。爱护她的人心疼她，半开玩笑地说：你真是个累不倒的谢瑶环。
都是“戏缘”惹的祸
剧团里人们爱讲人缘、戏缘。观众爱看某人的戏，就说某人“有戏缘”，反之就说这人“没戏缘”。戏缘并不都是因为扮相好、漂亮，有的并不漂亮，也有戏缘，是缘自艺术魅力。杨玉娟属于“有戏缘”的那类，观众喜欢看她的戏，她唱戏叫座。然而戏缘也有负面影响，“同行是冤家”使然，有些人忌妒“有戏缘”的人。十年浩劫期间，杨玉娟自然也受了冲击，剪头发，挨批斗，住“牛棚”。说她是走资派吧，她不是领导；说她是艺术权威吧，她仅仅小学毕业，不会讲高深的理论；说她是资产阶级吧，她出身家贫如洗，找不着她戴着合适的帽子。其实就是“戏缘”惹的祸。造反派得有“革命行动”，找造反对象，找谁呢？大概各剧团都得找主演：你总“霸着”舞台唱主角儿，今天先把你打倒，看你“戏缘”还好不好！直到“文革”后期还有人揪着不放，不同意杨玉娟出来唱戏。然而一旦把杨玉娟从“牛棚”解放出来重返舞台，她依然还是有戏缘，观众依然买她的帐。
心底无私天地宽
杨玉娟曾是河北省第四、五、六届政协委员，还曾是省级“三八红旗手”和省级劳模，但她从来没拿自己头上这些光环炫耀过自己。
熟习她的人都说杨玉娟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女性，在剧团她是名演员，回到家就是家庭主妇，洗衣做饭，刷锅洗碗，铺床叠被什么都干。对孩子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冬穿棉夏穿单，想得周到早早备齐全；对丈夫照顾得无微不至，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对公公奚啸伯老先生十分孝敬，敬若生父，做饭要考虑为老人家做软食软菜，增加营养。奚老先生晚年常常夸奖：“玉娟是个好媳妇。”
杨玉娟虽是主演，名人，但一向平易近人，与同事和睦相处，善待别人，从不与别人闹矛盾，从不背后说别人的不是。别人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从不记恨。“文革”中自然会有人对她进行过批斗，她从不把这些记在心上，若有人提及谁在“文革”中对她有过激行为时，她都是截住话头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往前看吧。她认为，那是特殊时期的事，多数人都是违心做错事。她心地善良没私心，也就认为别人也都是善良的。人们说，玉娟善良，善心一定有善报，你看她多健康，一定长寿。
杨玉娟人老实，没什么私心，更没有过野心，只想默默工作，老实做人。后来上级领导提拔她当团长，本不愿当，因团里人都拥护她当，她就当了。她除了抓剧目生产外，就是根据当时的政策抓第三产业，为剧团创收，弥补剧团工资不足部分。笔者与她交谈时，她发表了一篇抒情的感慨：人不能太计较名利，越计较越满足不了个人的欲望。人的私心少了，就会觉得天高了，地宽了，心情也舒畅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是说“心底无私天地宽”吧。
听了她这番感叹，笔者即兴写了四句话念给她听：逢名见利都看淡，凡事平平不思烦。净化心灵不污染，修神养性任自然。她听了问：“谁的诗？”“你的。”“我的？”“据你刚说的话编的，意思对吗？”她抬头想了想：“是这意思，是这意思。”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