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属于整个戏曲艺术

程砚秋属于整个戏曲艺术

曲润海

小时候就知道有四大名旦，有个程砚秋，但我却从来没有看过 程砚秋先生演出。八十年代从电视上看到他的大弟子演出，觉得味儿有点怪，但又觉得很动感情。以后看得多了，不仅是听唱，而且看到了身段技巧的表演，觉得也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文化艺术出版社为纪念程砚秋先生诞辰一百周年，办了一件大好事，出了一本厚重的画册，一本戏剧文集。纪念学术研讨会一报到就得到了这两本书，于是迫不及待地看起来。我从看程派弟子们的演出到看书，深深感受到，程砚秋先生是一位集创作、表演、教学、研究于一身的艺术大师。

说他是艺术大师，不只是因为他的戏演得比一般演员好，演得精彩，而首先因为他自觉地革新艺术，参与剧目的创作。这并不是说他亲自写剧本，而是说他能够关注时代，关注现实，提出创作题目和要求，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创意和策划。《荒山泪》、《春闺梦》就是他感时愤世的忧患之作。说他是艺术大师，又在于他视创作和表演密不可分，一切创作部分都要通过他的表演高度集中地体现出来，因此他对表演技艺一丝不苟，刻意求新求精。不仅新创作剧目，就是整理改编的剧目也都体现着他的创新精神。说他是艺术大师，还在于他是一位艺术教育的先行者。他很少收徒，但却在表演的盛年时期办起了学校，摸索以新的思路和办法办学育人。他的学生虽然说不上桃李满天下，但却是少而精的，代表人物很有分量，他们在程砚秋先生过早地绝唱之后，艰难而坚忍不拔地继承、弘扬着程派艺术。说他是艺术大师，更在于他是一位少有的学者型的表演艺术家。他对音韵的研究，尤其使人吃惊、叹服。比如他对入声字的归类，就相当合乎规律。入声字是北方除山西外多数地方人们读和说的难题，即使是山西人说话中有入声字，他们也说不出道理和规律来。但是程砚秋先生解决了。他不仅指出多数入声字归于上声和去声，而且对一些入声字在不同词组中如何变着调值念，也说得十分妥当。如他说“一模一样”中前一个“一”念去声，后一个“一”念阳平声。看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我上大学的时候，现代汉语老师就是这么讲的。由此可知他对现代音韵研究的水平，是大学教授的水平，而且他讲的是戏曲语言。他不是泛泛谈论，而是从戏曲的实际研究了许多个单字、词语、词组，研究了不同地区不同剧种的音韵特点，使你不得不叹服。

非常值得崇敬的是，程砚秋先生对各种戏曲、话剧、歌剧都亲自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考察。他到了法国、德国、瑞士、苏联、捷克，不只是自己演出，更留心考察歌剧以及剧院设施，随时以书信形式写出体会与报告。他走遍我国的东西南北，考察了许多剧种和剧种音乐、唱腔，写出了不少正式的考察报告，对党中央国务院制定文化艺术工作的方针政策起了重要的参考作用。他郑重提出建立国立剧院、戏曲音乐博物馆、国剧（即京剧）院的建议。他参加各地的戏剧活动，进行考察的同时，诲人不倦地进行讲学，示范。仅在1957年他参加山西省第二届戏曲会演期间和稍后，他的讲话、报告就有六篇之多。他亲自辅导了山西四大梆子的一批演员，对他们的成长、成熟，起了推动作用。

无独有偶，山西晋剧也有一个程派。晋剧程派的代表人物是程玉英，她的唱腔艺术的形成和风格，与程砚秋先生十分相似。她的“嗨嗨腔”在山西家喻户晓，晋中地区流行着“宁可跑得丢了鞋，也不能误了程玉英的嗨嗨嗨”的追星族似的佳话。现在晋剧的青年青衣演员的唱腔好多是脱胎于程腔的。而作为一个晋剧的流派的形成，则与程砚秋先生有更为重要的关系。总结程玉英艺术道路的《独树一帜嗨嗨腔——程玉英传》一书中，在写到1955年首届戏曲演员讲习班程砚秋给学员们讲课时，有这样一段话：

程砚秋对程玉英的影响那就更大了。因为他也是唱青衣的，无形中对唱青衣的程玉英更有点偏爱，他就把一些绝招艺术都传给她了。从如何根据自己的嗓音设计唱腔，到如何扬长避短保护嗓子；从如何利用形体、脸型巧妙化妆，到如何进入角色，调动观众情绪；不仅讲他的实践体验，而且还要耐心地作示范表演，让她心领神会，掌握要领，学到精髓。他说晋剧青衣重唱功，这是优势，但是太呆板严肃，缺乏表演艺术的表现力。所以他就指导程玉英要加强辅之以艺术表演的配合，去表现人物的精神状态。还手把手地教她学水袖功的运用技巧，有时一教就是几个小时，把在不同的喜怒哀乐中，如何恰到好处地灵活选择运用不同的水袖功的诀窍也全传授给她们。一九五七年程砚秋还又专程来太原辅导传艺，特意看了程玉英的表演，很高兴，再次进行了具体辅导。从此以后程玉英不仅以“嗨嗨腔”著称于世，而且也很善于调动各种表演艺术手段表现人物，尤其突出的是对水袖功的巧妙运用，使唱腔就更形象，更动情，更具有戏剧艺术的表现魅力了。

程玉英也和程砚秋先生一样，在艺术的盛年时期就开始教学，一直到前几年才放下艺校校长的担子。还有一点很有意思，程玉英和程砚秋虽然都长期教学，但他们的高徒却不很多。然而为数不多的高徒，却又都很有分量，成一个就能红相当长的时期。程玉英的高徒有两个，即王爱爱和王万梅。王爱爱又向牛桂英学习，形成了有名的爱爱腔。王万梅唱念做打全能，是十足的晋剧程派传人。京剧程派和晋剧程派传人少而精，也说明这两个程派不易学。正因此，就更需要普遍地加强教学与研究，纪念程砚秋先生诞辰一百周年，是一个极好的契机，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程砚秋不只属于京剧，他是整个戏曲艺术的大师！

纪念程砚秋大师诞辰百年感赋

一掬荒山泪，满怀忧患情。淋漓歌动魄，柔韧舞惊风。
为艺成流派，为人树典型。剧坛程学厚，高足少而精。

2003年12月6日
纪念学术研讨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