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大老板立传

近日收到王灵均的《夫子继圣 春泥护花——程长庚评传》（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6月出版）一书。一位在安徽省文联文艺理论研究室工作的年轻人能在上海的知名学术出版社出书，颇费周折，但是最终迎来了功德圆满的这一天。为此，我首先要向灵均表示衷心的祝贺。

梅兰芳说过：“当年一般戏曲演员通称为老板，徐小香是小生权威，称为徐大老板，而程长庚则同行尊他为‘大老板’，不提姓就知是他。因为程不但艺术好，而且人品好，重义气，办事大公无私，力矫不良习惯，在戏曲界树立了好的榜样，大家敬畏而又爱戴他。”这些话成为激励灵均研究程长庚的强大动力。据灵均自己说，为大老板立传，是其多年的志趣和心愿。我与灵均也相识多年，知道他近年来在关涉程长庚的材料搜集、研究方面十分用功。我的祖父陈德霖*是程长庚创办的四箴堂科班的学生，以前我也编著过《陈德霖评传》（文津出版社1998年12月）等著作。灵均经常向我咨询京剧史料方面的问题。我是尽自己所能，给予年轻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王灵均与刘曾复教授（左）合影

浏览《程长庚评传》一书，有以下特点：

首先，注重文献的整理考证工作，坚持用材料说话。用作者家乡先贤傅斯年的话就是“一分材料出一分货，十分材料出十分货，没有材料便不出货”。程长庚去世较早，没有录音、录像、相片传世，相关文献资料也不如谭鑫培、梅兰芳等人丰富。这给后人的学术研究带来了很多困难。灵均从大量的文献中剔抉爬梳，提炼材料，将有关程长庚的零散史料，分类编排、去粗存精、弃伪存真，可以说，存世的有关程长庚的史料，该书绝大部分已经搜集到手。全书以文献的考证为基础，廓清了以往很多戏曲史的以讹传讹之处，学术性较强。文献整理方面，我由于编著过《陈德霖评传》等著作，深知其中甘苦，往往翻阅大量材料，都毫无收获。并且，很多材料还有互相重复甚至抵牾之处，获取真正有价值的材料就需要研究者作一番披沙拣金的工作。从《程长庚评传》一书来看，灵均已经掌握了文献考证的基本方法并取得了初步成果，希望他再接再厉，将来有更多、更好的学术成果问世。

其次，以京剧表演艺术的传承为线索，从传主与昆曲、皮黄的渊源等方面入手，深入挖掘，又对其身后的艺术流脉进行了分析和提炼，真实地展现了传主的生平与艺术，揭示了程长庚在中国戏曲史的重要地位。现在出版的很多戏曲名家的传记热衷于发掘奇闻轶事，以吸引读者的眼球。这是一种很不好的风气。《程长庚评传》坚持以研究传主的艺术为中心，廓清迷雾，确保了该书学术评传的品格。书中最后的结论是：程长庚是昆曲科班出身，他将昆曲的艺术营养有机地融入初兴的皮黄艺术，成为京剧表演体系的奠基人。值得注意之处是，本书大量吸收了已故京剧名宿刘曾复先生的学术成果。刘老是我的老师，他的京剧艺术造诣和学术水平已经为世所公认，我和灵均都从刘老处获益良多。《程长庚评传》一书不仅参考了刘老公开出版的《京剧新序》等论著，不少内容还是刘老在世时口述历史的记录。并且，灵均对于刘老的口述历史材料、已出版论著也不是简单盲从，而是与各种戏曲史料互相比对勘正，这体现了一位年轻人的端正学风，实属难得可贵！

最后，作者虽然在安徽工作，却丝毫没有地方文化保护主义之嫌。书中的程长庚的昆曲坐科、皮黄渊源等一系列观点均以史实、材料来说话，没有与当今安徽的文化建设、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等现实生拉硬扯。根据我多年的研究所得以及我们陈门的家传史料，大老板程长庚是昆曲科班出身，并且程所学的昆曲是南昆嫡传，所以他晚年创办四箴堂科班，培养我祖父陈德霖和钱金福等人还是以昆曲为主，并且从南方请来朱洪福先生教戏并向钱金福传授昆曲的 “身段谱口诀”等绝技。这是值得大书特书之处，可惜目前地方文史工作者对此多有忽视。而且，灵均的书中也体现了安徽省徽京剧院余派老生名家薛浩伟先生的不少学术成果，我未曾与薛先生谋面，知道他曾从余叔岩、孟小冬的晚年琴师王瑞芝学过戏，多年来致力于京剧学的研究。薛浩伟先生对于皮黄声腔源流的观点是“源自三秦，起于江右，兴于京都。三者缺一不可，只强调一地，便失之片面”，这就没有狭隘地方主义的色彩，表现了一种严肃的学术态度。希望灵均能够抓紧时间，积极向薛老先生学习、请教，更上一层楼！

王灵均与陈志明（中）、刘真（右）两位先生之合影

灵均是2007年安徽大学哲学系研究生毕业。由于受他父亲（我曾见过灵均父亲王合祥先生的书法作品集，知道合祥先生是一位身在基层、艺求雅正的临帖学书之人。《程长庚评传》的封面题签就出自合祥先生之手，是地道的二王书风，细心的读者自然可以洞察秋毫）的影响，酷爱京剧艺术，考入安徽省文联之后，结合工作实际，经常在《中国京剧》、《中国戏剧》、《四川戏剧》等报刊发表京剧专业方面的文章，这本《程长庚评传》是他多年来努力的成果，我真诚地希望他能在以后的学术征程中取得更大的进步！

至于我本人，虽然出身梨园世家（祖父陈德霖工青衣，父亲陈少霖、弟陈志清工余派老生），多年来从事京剧史料研究工作，编著有《陈德霖评传》、《陈门三代》等。然“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对于程长庚没有进行过系统的研究，为灵均的《夫子继圣 春泥护花——程长庚评传》写书评，颇有些踌躇。因为我祖父陈德霖是大老板创办的四箴堂科班的学生，受过大老板的教导，灵均执意要我写书评，我不便推辞，只好根据实际情况，谈谈个人的感言。

最后，希望广大读者能够阅读《夫子继圣 春泥护花——程长庚评传》这本有含金量的学术专著。

（摘自 2014年10月1日《中国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