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具一格《将相和》

“老将軍闯进相府！”门客紧报声中，廉頗老将軍急匆匆三脚两步，身背荆杖，己和蔺相如接于台中央，相对跪下！〔二黃搖板〕〕声起……！时下皆是如此演法。若翻阅翁老先生著作，翁先生当年新编此剧，演至此，场面起〔水底鱼〕锣鼓，廉頗身背荆杖上场，“进门”。蔺相如“园场”，“挖门”，恰与廉頗碰面，廉頗遂跪，蔺相如趋步跪扶，相抱而泣。二人开唱……。嗣后演了几十个春秋，成为精粹的传统保留剧目。应该说诸位大家所演，基本尊循翁老之剧本，少有创意处。也因此这片刻时段，一般是不太可能迎来滿堂彩声的！观众们在等：等什么？等演员唱呗！

有没有别具一格的演法，在这片刻时段上能赢得滿堂彩声！有！可时光倒流回去已几十年矣！那年月，所谓的文革尚未開始，演员是上海京剧团的王正屏和沈金波二位先生，地奌是在苏州開明剧院，剧目正是《将相和》“负荆请罪”一折、当王正屏饰演的廉頗，從上场门一露面，先是一个碰头好！疾步向前，稍近台口。为讲得明白，筆者将上场门稍近台前，对着下场门划一直线。背负荆杖的老将軍到得这线的这端，面对着下场门。而蔺相如也稍靠近下场门，正欲向前。好戏開始了！
只见王正屏先生饰演的廉頗老将軍，身背荆杖，单膝跪地，抱拳膝行，沿筆者所假设的直线，跪进至台中央！而沈金波先生饰演的蔺相如，面对膝行向前的廉頗老将軍，身子颤抖，双手频搖，躬身欲进似退，到得两人台中央相接，蔺相如躬身扶起老将軍止！此时节池子中掌声雷鸣、彩声四起！筆者当年看到时的激动，事后回味之无窮，数十载后仍历历在目。就是如此片刻时段，二位先生把老将軍的耿直和蔺相如的谦恭表演得淋漓尽致！一个是豪气滿贯，一个是胸怀宽厚。如此演法，既演得情意滿怀，又极为符合场景，同時也带来了极大的轰动效应！

说到这符合场景，试想这承相府第，不是时下弱势之家，进得大门即是房门，老先生从破沙发上起立，闯入者一步己到房间中央，来人若不碰倒瓶瓶罐罐，与老先生己快撞个满怀！可老将軍闯的是承相府，进前院，上台階，跨门槛，入厅堂，当有一段距离；而蔺相如平日不會坐等厅堂，专候他人前来“寻事挑衅”，一般常待書房。他得门客报，從書房到得正厅，再与老将軍相接，也有一段距离。筆者记忆老家宅第，一个正厅，長台花瓶，两排太师椅、茶几，少则也要六七十个平方。承相府第焉是尋常百姓家可比得。王正屏沈金波二位先生所演，与常规演法实无二致，也只是一个多跪了几步，一个手多搖了几下。可角色与场景的适配，情感的表达，显得更加细腻且合乎情理。常规演法简略了些，给出彩也带来了难度！而且常规演法老将軍跪下了，蔺相如也跪下了，似乎礼尚往来，合乎规范。但是老将軍突兀来到，到底為了什麼？見着身背荆杖，当得明白。过去的人，不若时下之人，滑头滑脑，来个苦肉计什麼的，说变卦又变卦了！可还是会觉得太突然了，闹得惊慌失措。因此跪接也是对的，不跪接也是可以的。蔺相如被老将軍的突然到来，又如此模样，嚇得渾陶陶的！因而先扶起了老将軍再说，似乎也合乎情理。蔺相如自己本颤抖着身子，差一奌也跪下了！筆者作如此解释，但愿翁老先生在天之灵！免骂吾不屑后生才好！品味之下，上海京剧院王正屏沈金波二位先生的演技，实实可谓大家風范！些微之中，颇見創意，又不露痕迹，应该说很符合于梅兰芳先生所强调的：“移步不换形”吧！也许毕竟是海派之乡，上海可算得是根据地，因此不单重于唱工，做工的到家，也实见渊源！略显身手，己是让人震惊！这最後几句话可是筆者杜撰的了。

京剧大面，扮相威武壮美！盔帽脱卸，发髻尽露，身背荆杖，髯口長须，雪白飘飘，厚底靴，抱拳单跪，斜对观众，膝行向前，此等造型，当日若有数码相机，每秒一帧，帧帧皆是定格佳作！贏得满场掌声，彩声四起，皆是观众心愿所为，非噱头所致。更不若时下恶俗，媒体炒作，恰似唤人来鼓掌拍手一般！联想至此，后数十年间，其中十余年空白，且莫提它！而《将相和》的演出，再未曾見有如此热烈的场面。到得进入商品经济大潮的今日，创新、改革规模日趋宏伟，身价千百万、佳人数十个，互挤台上、层层叠叠！前輩老艺人这点创意！怕已被視作雕虫小技,何足道哉！可对于吾輩中人，留下印象之深，数十載历历在目！因此，若問吾南边人，何以喜欢京剧？有此等景象印记，岂不让人爱煞！

本贴由鹧鸪天于2004年7月07日11:00:00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