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艺术可说是流淌在时间中的艺术，每一个瞬间的美好都是此时此地的刹那芳华，随时间一起走过，匆匆不回头。大幕落下，演员和布景撤去，舞台上“人去楼空”，好像从来就什么也没发生过。
幸而，人类发明了照相机，能够用光影记录舞台上转瞬即逝的风光，一张张剧照把流动的艺术定格，成了对逝去的时光与美好的追怀。随着科技发展，手机也能拍照了，拍剧照仿佛成了剧场观众也能完成的工作。然而，真正把剧照拍好，拍出美感、拍出境界，却非常困难。
拍剧照：戴着脚镣跳舞
拍剧照就是戴着脚镣跳舞——它受制于许多环境因素，很多时候，摄影师都只能“因陋就简”。
“光线对拍照来说至关重要，而这个重要的因素常常是不由摄影师控制的。”中国歌剧舞剧院摄影师董辉荣说，“有些剧场的光不够亮，打在演员脸上的面光不理想，这就让摄影师非常为难。直接拍，演员的脸很可能就看不清；用相机打光又很容易让画面一片亮白，使人难以从照片上看出舞台的真实效果和气氛。”
在现场拍剧照与在摄影棚拍照不同。在影棚里，摄影师可以就一个造型反复拍摄，直到满意为止。但舞台上的表演，每个瞬间都只有一次拍摄机会，倘若演员状态不佳，摄影师也只能望洋兴叹。
拍一个演员的剧照还好说，一旦涉及到拍摄多人，捕捉精彩瞬间的难度更大。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士、中国摄影师协会认证高级摄影师孙觉非有着丰富的拍摄京剧剧照的经验，他说：“比如说拍《群英会》‘对火字’这一段，鲁肃、诸葛亮、周瑜各怀心事，在瑜、亮对‘火’字的瞬间，三个人都应该有丰富的面部表情，抓拍下来就是比较完美的照片。可一旦哪个演员表情没到位，或者比其他演员慢了哪怕一点点，观众在现场或许还看不出什么，但是用照片定格下来，效果就不理想了。”
一张剧照，许多门道
拍摄一张优秀的剧照，首先要求摄影技术上不能出现问题。拿曝光来说，曝光不足，画面就会灰暗，甚至难以辨识；可是一旦过度，照片就会过亮、发白，丢失许多细节。据了解，摄影师一般遵循“宁欠勿过”的原则，即宁肯曝光不足，不要曝光过度——不足之处，后期制作调图还有弥补空间，但一旦过度导致细节丢失，后期无论如何处理也都无力回天了。
摄影师调图不像普通人玩PS那样随意。后期调图必须忠于原片，尽量还原拍摄当时的现场感觉。把剧照上本来有的人物移除，或加入原片上没有的人物，或将几张相同场景的剧照上最理想的部分拼接以达到完美效果等，都是不允许的。
对于一张剧照而言，最困难的还不是摄影技术，而是要把照片拍出“戏”来。资深摄影记者侯钦孟说：“舞台艺术除了有语言和动作，更有精神和思想，剧照应该如实反映节目内容，同时以点带面，体现出其精神和思想。”这样的剧照往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有摄影界的老前辈说过，最好的剧照是通过一张照片，让人想到一部戏。
“所谓‘拍出戏来’的‘戏’，可以理解成戏剧冲突、人物关系、情节高潮等。”中国国家话剧院摄影师王雨晨说，“总之，导演在一部作品里想表达的东西非常丰富，摄影其实是种基于舞台表现的二度创作，必须搞明白导演的意图，然后设法用构图将其表现出来。”
比如一张《甲子园》的剧照：剧中的一老一少对甲子园老人院的存留问题有分歧。深夜，二人在不同的时空做着心灵的交流。由于二人的站位分居舞台两侧，因此摄影师想表现二人的空间差距和心灵距离，选用了一个非常规的角度进行拍摄，而这段戏的戏剧冲突和人物关系，便也尽收剧照之中了。
其实，不仅戏剧的剧照要拍得有“戏”，拍歌舞也是一样的道理。侯钦孟说：“比如芭蕾舞，‘戏’就在足尖上，剧照应该把这个舞种的典型动作抓住。”作为歌舞摄影后起之秀的中国歌剧舞剧院摄影师郎朗说：“我们拍出的照片要有强烈的舞台气氛和现场感，声、光、电、服、化、道都要在照片中得到表现。照片最好还要具有动感，让观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动感来自于富于表现力的肢体语言，体现着舞蹈的灵动之美，是拍舞蹈剧照不可或缺的。然而拍戏曲剧照，摄影师则往往更倾向于拍演员的亮相。孙觉非说：“京剧剧照要拍出活动在戏里的人物。在神气引领下，手、眼、身协调一致的人物最适合拍摄，演员亮相时神气毕显的瞬间最值得抓取。”戏曲中有许多动作——屁股座子、空翻、摔“僵尸”等，难度非常大，需要演员全身发力才能完成。演员很难在全身发力时仍保持面部表情优美，这也就是戏曲剧照摄影师更倾向于拍亮相的原因。用孙觉非的话说：“拍戏曲毕竟不是拍体育，美感比技术动作更重要。”
功夫在诗外
既然拍摄剧照的学问这么多，事先做足功课就必不可少。有足够强的预判性，才能拍出好剧照。
“我拍照之前一般要看好多次彩排。”郎朗说，“我要通过彩排了解导演的思路、剧情的发展和舞剧所要表达的思想情绪，拍照的时候就能有的放矢。有些剧会演很多场，假如我第一场是在前排拍演员特写，第二场我可能就到后排拍全景，第三场就到二楼俯拍，拍出一些特殊效果。总之，必须得事先了解作品，才能有设计、有计划地安排拍摄。”
而拍摄话剧剧照，摄影师也必须熟读剧本，了解舞台调度、灯光音响设计等要素，才能用构图传达导演的理念。王雨晨说：“剧照构图涉及摄影师对艺术的理解，这个除了要熟悉作品，也是要靠日常积累的。”
而相对于话剧和歌舞，戏曲由于其程式化的特点，预判起来更有规律可循。要想抓住这一规律，就要求摄影师不仅要熟悉剧情，更要熟悉戏曲的动作程式和锣鼓经。“比如演京剧，一个演员要想做手指向外指的动作，就一定会先把手腕拉回身前，那么摄影师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做好准备，等演员指出去了，快门同时也就按下去了。”孙觉非说，“再比如，演员亮相一定是配合着锣鼓的，我一般是听着锣鼓做准备，快门常常和亮相时那一下锣鼓重合。”（实习记者 罗群）
（摘自 《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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