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断腕推以评代奖


一剧一评析创作得失

11月10日至22日,由文化部、天津市人民政府主办的第七届中国京剧艺术节在天津市举行。

有句老话,“北京学戏、天津唱红、上海赚包银”。天津是戏曲与曲艺艺术的大码头,这里的父老乡亲认可了,学艺之人才有足够底气天南海北地跑码头。中国京剧艺术节自1995年创办以来,此番是第二次来天津,天津戏迷的内行、热情与包容,让诸多参演者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这座城。

与往届中国京剧艺术节相比,本次京剧节亮点颇多。参演的表演团体覆盖面广:33个院团来自全国22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及台湾地区,有中直院团、地方院团,也有民间剧团和戏曲院校。汇集的名家多:活跃在演出一线的名家与青年翘楚几乎悉数登场。参演剧目数量多、种类多:25台参演剧目及一台折子戏组合,5台祝贺演出剧目。惠及观众数量多:10到80元的低票价及每日赠票,吸引了10余万观众,体现了“京剧艺术的盛会,人民群众的节目”这一办节宗旨。

而最为戏剧界乃至社会关注的亮点,则是首次“以评代奖”—取消沿袭多年的奖项评选,代之以在13天里举办28场研讨会。这包括每天2至3场的“一剧一评”:23名国内著名戏曲理论家、评论家、导演、表演艺术家等头天看戏,第二天与主创团队面对面评析创作得失。此外,还有两场以京剧艺术的传承发展等话题为主的大型专家研讨会。

这一被戏曲评论家傅谨称为“壮士断腕”的举措,跳脱出相对小众的戏剧领域,为更多人所称赞、关注。


创作易被评奖节奏驱赶


浪费人力财力伤害艺术

京剧节为何“以评代奖”?京剧表演艺术家、河北省京剧院名誉院长裴艳玲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评奖的症结所在:“为了一个人,排了一出戏,演不了几回,拿了一个奖,最后一个大钉子把奖高高挂起。”

设置奖项的初衷,本应是保护、推动创作,但多年来创作与评奖的互动效果却事与愿违,往往是为了评奖而评奖,忽视了艺术本身的规律。

为评奖而评奖,创作易成为“隐性”的政绩工程,导致许多参与评奖的作品成了“命题作文”。这类作品往往违背艺术创作规律,难以被演出市场接受,遑论成为日后的保留剧目。

创作也易被评奖的节奏驱赶,常常是一个作品尚未细细打磨,就又投入到新一轮剧目的创作中。如此往复,容易造成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浪费—对于急需经济保障的传统表演艺术而言,这种浪费格外刺目。

在这些浪费中,最致命的是人才的浪费。得奖与否往往与演员的职称等现实待遇相挂钩,一次与奖项的失之交臂,带来的很可能是一个苗子演员就此被冷落。

福建省艺术研究院院长王评章则看到“院团委约制”对人才的潜在伤害。翻看各地舞台表演艺术展演或评奖目录,不难发现,诸领军人物多次出现在不同的主创团队中。“人才可以助剧团得奖,但过度委约也可能造成对其才华的浪费:因其难有精力和时间去做自己最感兴趣、最想探索的东西。”

为了评奖而创作、演出,不利于培育健康、可持续发展的传统戏曲演出市场;奖项竞争强者胜,容易进一步拉大国家级院团和地方院团生存环境与艺术水准的差距,扩大地区之间的不平衡。

值得一提的是,本届中国京剧节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举办的首次全国性京剧艺术活动。此时,提倡简朴、反对奢靡的良好风气已投射在舞台表演领域,如晚会数量减少、企业包场演出减少等。京剧节以评代奖,是节俭之风的延续。此前不久,已有全国地方戏优秀剧目展演取消评奖。


板子不能都打在评奖上


传承戏曲还需全身调理

针对日益突出的评奖副作用,以评代奖是“对症下药”,把人心从“跑评委”“跑奖项”收拢到创作本身,同时直接推动评创交流,可谓收效明显的“局部用药”。“既展示我们的艺术水准,又得到评论家‘一对一’的专业点评,收获很大。”陕西省京剧院院长张平业说出了很多院团的心声。

包括京剧在内,传统戏曲艺术的传承与发展有待加强是事实,但若将板子都打在“评奖”的身上,则有失公允—评奖可在体制机制完善后继续进行,传统戏曲更需要的还是全身调理。

如何调和重点院团“人才积压”和地方院团“人才匮乏”之间的矛盾,培养出更多优秀演员,就是当前京剧艺术亟待解决的问题。

在生源日渐缩小的情况下,多数优秀人才心仪的是屈指可数的几家京津沪院团。但大院团因人才聚集,登台机会少,而地方院团则往往会把苗子演员当做台柱子来培养。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获奖者、优秀老生演员冯冠博选择加入贵州京剧院有限责任公司,他的艺术成长在本届参演剧目《黔人端棻》上一览无余。

“如今大院团人才严重浪费,可考虑请其中优秀人才分期到边远地区或表演力量薄弱的院团挂职,同时给予相应待遇。”中国戏曲学会会长薛若琳的建议,得到许多评论家的认同。

如何更好地平衡守成与创新,关乎戏曲流派的传承与创建。多年来,创排新戏是戏曲界的风向。这固然体现当代人的创造力,也可从题材上拉近传统表演艺术与当下的距离,但对于以传承为主业的戏曲而言,守成不容忽视。

“有观众抱怨‘老戏老演,老演老戏’,问题在于今天我们会的老戏太少。”傅谨表示。以昆曲为例,昆曲盛行时有近3000出折子戏,现如今一线演员最多只掌握几十出,谈何传承?毕竟,经历了时间与观众的淘洗,这些老戏里凝练了戏曲表演的精华。如何引导院团把更多精力放在传承上?比如在评奖与院团评比升级时,能否新创剧目与保留剧目并重?这些措施,文化主管部门正在积极探索。

强盛京剧的生命力,还要给剧目和演员创造出更多的演出机会。福建省戏剧家协会秘书长吴新斌建议,要以政策导向和保障机制做后盾,“正是有中国艺术节、国家舞台精品工程、保留剧目评选与巡演等龙头项目的带动,很多剧目和演员才得以拥有平台,一步步走向成熟。”除此之外,在演出市场日渐繁荣的今天,还要靠政府和民间支持,来保障常态的戏曲演出。

此外,传统戏曲还需积极介入中国当代文化的建构。“戏剧界与其他艺术门类交流甚少,导致其封闭性越来越强,制约发展。我们应充分利用现有文学作品的力量,使京剧焕发新的生命力。”傅谨认为。不只是借力文学,话剧、影像艺术、舞蹈……从历史深处走来的传统戏曲,如何在与不同的艺术门类碰撞中,更加明晰自身的宝贵与独特,或赋予他者以新鲜血液,或彼此融合创新,都是让人期待的未来。(徐馨 朱少军)

(摘自 《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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