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谭元寿先生是北京京剧院德高望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之一,是京剧生行谭派艺术的第五代传人。6月23日,谭元寿先生舞台生活80周年座谈会在北京举行。本报特此摘登谭元寿先生在座谈会上的发言,以飨读者。
回忆80周年走过的艺术人生,千言万语只能用4个字形容我的感受——不能忘记。
不能忘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至今的半个多世纪里,党和国家始终给予了我以及谭派艺术七代人崇高的荣誉和强有力的支持及关怀,谭家才有了七代人从事京剧老生艺术的奇迹般的历史。1997年党和国家为纪念我的曾祖父谭鑫培诞辰150周年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和演出。我的祖父谭小培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就被党和国家聘为中国戏曲学院十大教授之一。我的父亲谭富英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文艺界人士,并被推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党和国家于2006年举行了谭富英诞辰100周年纪念活动,规格之高、影响之大在京剧界是空前的。不能忘记是党和国家把我从一个懵懂的青年人培养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培养成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培养成人民喜爱的演员。去年全国政协文史馆为我舞台艺术生活80周年出版了个人传记,这是第一次出版有关我个人的书。我的儿子谭孝曾是全国政协十、十一、十二届委员,并聘为中国京剧优秀青年研究生导师。我的孙子谭正岩毕业于中国京剧优秀青年研究生班,并获得过中央电视台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金奖,现在是京剧界重点培养对象。谭家祖祖辈辈沐浴着党和国家的厚恩,这些荣誉不单单是给予谭家的,更是给予我们京剧界的。
不能忘记,京剧的创始人之一——我的曾祖父谭鑫培是里程碑式的人物,他为京剧老生行当整理和改编近百出剧目流传至今,他创造了京剧第一个流派,拍摄了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他开创的谭派艺术是我们这些后人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宝贵遗产。
不能忘记,我的父亲四大须生之一的谭富英先生,我跟随他一生,他光辉灿烂的艺术是我攀登的目标。他完整地继承了谭鑫培、余叔岩先生的艺术体系,成为正宗老生的标杆,他的人品对我一生影响最大。他总教育我做人要忠厚,唱戏要高调门,做人要低调门,要学会吃亏、让人,对别人厚才有自己的道,才有后代子孙的道。
不能忘记,我幼年时就经常看到京剧大师杨小楼先生表演。他那高大英武的身影深深印在我幼小的脑海里。每次见到他,他都把我高高举起,放在肩上,逗着我说:快长大,把戏唱,成好角,名天下。他是我一生中第一个崇拜者。
不能忘记,在我童年时就随父亲常去余叔岩先生家学戏,听着、看着余叔岩先生向我父亲传授余派唱腔和动作要领,我听着听着就在余老夫人的怀抱里睡着了,睡里、梦里、记忆里都是余派唱腔,影响着我的艺术人生。
不能忘记,我从10岁开始进入富连成科班学艺的第一天,是前辈大师肖长华老先生给我起的名字叫谭元寿,从此戏班里就有了个谭元寿。在富连成共学了7年,我学演了近百出戏。是富连成给我打下了深厚的艺术功底,才有我艺术成果的今天,我要永远感谢富连成。
不能忘记,京剧里程碑式的大师梅兰芳先生在我20岁时亲自打电话请我从上海赶回北京,陪葆玖兄弟在北京唱第一场戏。梅兰芳先生在家里给我和葆玖兄弟说《打渔杀家》和《大登殿》。这是谭梅两家深厚情谊的延续,这是我一生中的幸事。
不能忘记,1952年我在上海为抗美援朝募捐义演,连演了15场《野猪林》。这期间周信芳大师专程来看我的戏,并请我到他家里做客吃饭,特别提示我如何运用眼神和身段,这两点是体现人物的关键,鼓励我向老祖宗学习,文武兼备,并对我的演出给予高度评价。我受宠若惊,永远铭记。
不能忘记,我幼年时随父亲谭富英去上海黄金戏院演出。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登台见观众,是我们的大师程砚秋先生和我父亲带着我唱《汾河湾》,开始了我的演出生涯,那一年我才5岁。
不能忘记,尚小云先生见到我时,我才8岁,他总跟我说:等你长大了我带着你唱戏。虽未实现,但我与尚长荣先生已经合作了30多年,也许就是缘分吧。
不能忘记,在我从富连成科班毕业后急需实践锻炼之时,荀慧生先生特邀我参加他的剧团,为他配演二牌老生,这对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是多么高的荣誉。
不能忘记,新中国成立后不久,我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京剧团,并随团去朝鲜慰问志愿军,此时我的曾祖父谭小培病重但他仍坚持鼓励我和父亲都去朝鲜前线慰问志愿军,待我和父亲归来时,祖父已经离开人世,我深深体会到忠孝不能两全。
不能忘记,我随父亲在上世纪50年代参加了北京市第一个国营京剧团,从此成为文艺工作者,也开始了经历被马、谭、张、裘、赵长时间的提携和栽培。
不能忘记,我们四代人都在北京京剧院工作,北京京剧院是谭家的根据地,历任院长都给予了我们大力支持,特别是现任院长李恩杰在上任第一天就到家中看望我,向我征求对京剧院未来的建设和发展的建议,并对我的艺术和生活给予了极大的关心和照顾,并特别重视对孝曾和正岩的培养。
不能忘记,在北京京剧团马连良先生亲自给我说戏,张君秋先生器重我,从演韩琪到杨六郎直到后来跟他同演《龙凤呈祥》的刘备,裘盛戎先生主动邀请我同他一起演全部《将相和》和全部《连环套》,使我的艺术有质的飞跃。
在演现代戏的年代里,赵燕侠大姐带领着我和马长礼、刘秀荣、洪雪飞、周和桐、万一英共同创作演出了现代戏《沙家浜》,使这出戏家喻户晓。我曾连演过40场《沙家浜》,这是我艺术上的一个高峰,锻炼了我,提高了我的艺术水平,也为后来恢复传统戏做好了充分准备。
不能忘记,我的偶像李少春先生,我敬他为师,他支持我鼓励我,他演《野猪林》我也演,他演《打金砖》我也演,他演猴戏我也演,没有服装他借给我用,他教导我唱文戏要讲究劲头儿,武戏也同样要讲究劲头儿等一些艺术经验。
不能忘记,对我有知遇之恩的叶盛兰先生,我刚从富连成科班毕业,他就邀我到他的育华社担任二牌老生,我欣赏他、崇拜他,他的艺术始终影响着我。
不能忘记,我的几位好师弟,马长礼、李崇善、孙岳、高宝贤等,同我一起撑起了谭派艺术,特别是长礼兄弟,他的声腔艺术是我们这一代人里唱得最好的,更是我学习的榜样。
不能忘记,从1958年开始,作为对现代戏的尝试,我演出了《智取威虎山》、《党的女儿》、《草原烽火》、《青春之歌》、《秋瑾》等,深受广大观众欢迎。
不能忘记,改革开放后,京剧迎来了希望,全面恢复了传统京剧的演出。我以对前辈艺术大师的怀念,把我储存在身体里的所有能量发挥了出来,《失空斩》、《定军山》、《连环套》、《打金砖》等戏成为了我的代表作,深受广大观众的欢迎,这是我艺术上又一个高峰。
不能忘记,音配像工程跨越十几年,在这功在千秋的工程中,我荣幸地为谭鑫培、谭小培、余叔岩、谭富英、李少春五位大师配像近50部戏,对前辈大师尽了孝心,为京剧后代留下了宝贵资料。
不能忘记,党和国家培养新中国第一批京剧研究生,我被聘为导师,我共任六届京剧研究生导师,他们现已成才,成为在一线的当红演员,我的徒弟王平、王立军、张克、奚中路、卢松、马连生、韩胜存以及向我学戏的杜镇杰、王珮瑜都是好样的,我非常欣慰。
不能忘记……
我一辈子有那么多美好和艰辛的回忆,永远载入我的历史中,也永远留在我的心里。最后我真诚地希望我们京剧人应发扬拥抱着取暖、牵着手过河的精神,团结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周围,发扬好中国传统文化,弘扬好京剧艺术,多出京剧精品,多出高峰式的京剧人才,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和早日实现京剧梦和中国梦贡献出我们的全部力量。
(摘自 《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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