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巧合,前些日子在国家大剧院观看了一折京剧武戏《青石山》。作为一个戏曲门外汉,本来只是凑一次热闹,却意外收获了不少惊喜。《青石山》讲的是青石山风魔洞的九尾狐化身美女迷惑书生,请来吕洞宾也难服此妖,遂焚符求关帝命关平和周仓率天兵降妖,方才降住妖狐。

中国古代神话中,妖精与人最大的区别在于,妖精从小学的就是“九转还魂”,而不是什么“三从四德”,因此她们总是带着俗世女子不多见的直率。凡尘世中大骂某女作“妖精”的男人,语气中多少有着“恨此妖不能为我所有”的酸意,而女人大多带着“我如何不如此妖”的羡恨。当然,吃人的恶妖除外。

相比《白蛇传》里比人类还贤惠的白娘娘,这出《青石山》里的九尾狐才更接近妖精,刚出场时的一些唱词就足以说明——“俺念美眷慕元阳,何惧天凡,趁夤夜到书房迷魂牵绊,施巧计,展魅惑,管教他难离缠绵”。这分明就是一种以自我满足为目的的妖性(其实古本《白蛇传》里的白素贞也是这样)。当天扮演九尾狐的是京剧宋(德珠)派的小弟子陈宇,师从宋德珠先生之女宋丹菊老师。陈宇年纪不大,却身手不凡,全场一个多小时的演出,她前文后武,出场时正如唱词所述“玄狐姬,九尾仙,妖媚无双,幻化万端,风云起处弄波澜”,艳惊四座。整台演出将宋德珠先生所创造的独具特色的“美、媚、脆、锐”表演风格运用得酣畅淋漓,翻扑跌打之中,既显武戏之功力,又不失旦角轻盈翩跹、勇猛花哨、刚健婀娜之美。

这出《青石山》最大的看点,不得不说是后半场武戏踩跷了。之前几年,我也偶尔见过几个筱派演员的踩跷演出,我感觉踩跷表演有一种异于寻常的妖娆,可另一端却又心疼跷功背后那不为人知的坚忍,我完全不敢试想练功和演出时会产生的那种疼痛。所以,这项残酷的艺术表现形式,在新文化运动后已经基本被废除,舞台上不再提倡。这一次,九尾狐的扮演者陈宇竟是从头至尾的踩跷表演,除却前半场文戏部分踩跷不谈,后面的武戏部分,以及踢枪和蹦叉等高难度动作,都是在踩跷的前提下精彩完成的。目前的京剧舞台上,仍在坚持练习跷功并踩跷演出的演员,在我的认知范围之内,好像独此一家。

说到戏曲舞台上的跷功,其实就是一种模拟女性三寸金莲的旦行专用道具。起因据说是传统戏服身形宽大,不能突出演员的曲线美,所以为了帮助演员在饰演女性人物时更为传神,跷功就堪称点睛之作了。跷,有软硬之分,软跷类似于极高的高跟鞋,前脚掌支撑,脚跟悬空。硬跷要比穿芭蕾舞鞋更加高难,因为鞋内没有类似于芭蕾舞鞋里的顶子,在舞台上的每一分钟都是仅靠几个脚趾支撑全身重量,完全不可能脚掌着地休息半会儿。武旦演员绑上硬跷,翻身等各类动作会格外灵敏,出手迅疾,但是需要极其深厚强大的功底,才能把它利用起来。难怪人都说:跷有多残酷,就有多美。美丽妖娆的九尾仙狐终究被擒上了天庭,但是洒落在灯光下的汗水,熠熠生辉。

(摘自 《京华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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