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写时代中的京剧人

——评《粉墨王侯谭鑫培》

孙燕

谭鑫培是中国京剧史上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他在其所处的时代——19世纪末20世纪初如明星般闪烁于艺坛，辉映出京剧艺术的鼎盛与成熟。前不久由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的崔伟先生所著的长篇传记文学《粉墨王侯谭鑫培》描写的正是谭鑫培一生的史实，通过他丰富而波荡的人生际遇和一系列血肉丰满、活灵活现的人物的塑造，展现了那个曾经奠定京剧国剧地位和产生一代京剧大师时代的风云变幻和社会的人情百态。
凡成功者难脱天将降大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命运。《粉墨王侯谭鑫培》用一个个生动的故事讲述谭鑫培的艺术人生。童年时经历战乱，流离失所，全家北上逃难，卖艺为生，遭丧母之痛，入科班刻苦学戏。成年后和父亲在京搭班糊口，由于演出机会少，他到河北农村搭班演草台戏，窘困时也曾为京东有钱人看家护院。经历坎坷和艰辛的谭鑫培始终没有放弃对艺术的执著追求。当他功力日深，技艺猛进时，才满怀信心重返京城舞台。从此一路风光，以至成为“内廷供奉”，最终得到太后老佛爷的赏识。崔伟先生在叙述谭鑫培这位成功者"梅花香自苦寒来"的艺术生涯时，十分关注笔下人物与时代的关系。可以说他写的人物是时代图景和时代变迁中的形象。因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代表性艺术。那时京剧是社会文化生活的热点，从宫廷到民间竞相演唱，谭鑫培之所以成为“粉墨王侯”是生逢其时，以他为代表的老生“新三鼎甲”标志着京剧艺术处于高峰期。特别是20世纪前后的几年，谭鑫培的演技愈趋成熟，每次演出必轰动京城。特殊的时代成就了一代杰出艺人，使他们成为当时社会舞台上不容忽略的角色。可以说，离不开那个时代、社会、文化的襄助和提携，以谭鑫培为代表的一批艺术大师就不可能出现。因此，崔伟先生先是将谭鑫培作为一个生活的普通人，让他在云谲波诡的社会的大舞台上腾挪翻滚，在曲折人生和对事业不懈追求中显现出他的情感悲欢、命运沉浮，然后以他不平凡的一生观照出那个时代的影像。因而这本书展现出一派开阔而深邃的视野，既有对社会历史宏观的把握，又有对人情世态和人物内心世界的微观洞悉，并透视出充满矛盾、丰富复杂的社会景观——国运衰败，改朝换代，却挡不住“满城争说叫天儿”的歌舞升平。这种种描述实际上传达了崔伟先生一个观点：以谭鑫培的一生映照那个时代和艺人群体以及社会所蕴涵的丰富内涵和鲜活况味，要比单纯写一位京戏艺术家在京剧史上的贡献要有意思得多。
《粉墨王侯谭鑫培》除了向读者提供个人与时代的信息外，也隐寓着对艺术创新精神的思考。书中的谭鑫培不以一家一派为师，程长庚、余三胜、卢胜奎等老生名家为他传艺授业；草台艺人、民间武师也是他的良师益友；他博采众长，善于创造，发展新的唱腔和新的表演程式，特别是他想到的“老戏不能傻唱，也得把人情世故表现得越真切越好”，以心演戏，以形传神，形神兼备。所以他演的人物性格各异，栩栩如生。就是当他晚年功成名就之时，也没有放弃对艺术的革新。他能够审时度势，演到老学到老，一生在艺术上不断超越自我。当年老生“无腔不学谭”的风靡，充分说明谭鑫培的表演艺术迎合着时代的审美需求。百年后的今天，京剧不复昔日辉煌甚至处于不景气境地，但有一个艺术的真理是不变的，这就是艺术当随时代，创新精神永恒。当前，总结前辈艺术家的成功经验，张扬他们宝贵的艺术创造精神，以利于在新世纪振兴京剧，是一批满怀责任感的艺术工作者正在做的努力。《粉墨王侯谭鑫培》也包含了这样的努力，它为谭鑫培立传实际上也是通过对前辈艺术家的反思，唤起今人对艺术创新精神的追寻。这种倾注着对当前京剧生存的忧患意识，使我想到一种“历史也是当代史”的论点，对历史的回顾和思考往往离不开对现实的观照，从这个意义上讲，这部传记文学对振兴京剧也提供了一种有价值的参考。
这篇传记文学以章回小说的形式结构文章，文学色彩强烈，情节生动曲折，每一节结束做个扣子，留个悬念，尽可能地用引人入胜的故事吸引读者。在表现和完成人物塑造方面同样运用了传统小说的白描手法，努力刻画人物真实的性格和凸显内心世界。崔伟先生认为，为京剧人写传，风格应是多样的。现在京剧最大的不幸是社会有太多的人漠视它。因此，尽可能地让人们关注京剧尤为重要。京剧传记应有这么一格，先以生动的人物和情节引起读者的兴趣，然后进一步引起他们对京剧的兴趣和喜爱。文学色彩的涂抹，使情节耐人寻味，使情节中的人物神情毕现，为这部人物传记增添了可读性。比如：谭鑫培不教自己孙子学戏而狠心送他上科班吃苦，深刻表现出谭鑫培怕自己娇惯孙子使他不能成材的爱心和良苦之心；太监李莲英故意刁难谭鑫培让他演《盗魂铃》，谭鑫培不但演得让慈禧太后笑逐颜开，而且一番向慈禧表扬李莲英的话让李莲英心服口服，从此与他化敌为友，充分展示了谭鑫培的聪明机智；八国联军入侵、艺人难以度日不得不做起小买卖，谭鑫培为糊口登台唱戏招来“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指责，使谭鑫培内心充满痛苦矛盾，等等，凭借这些情节不但突现了人物鲜明的性格和细致的心理活动，也实现了作者想艺术地再现人物所处环境的的多彩魅力的想法。崔伟先生对谭鑫培这位前辈艺术家充满真挚的情感，也有着广博的京剧史知识、深厚的文学功力，这使他将谭鑫培演出的一出出京剧描绘得活灵活现，如数家珍，能够游刃有余地驾驭这部历史人物传记的书写，使之好看、耐看，令人在获得京剧历史知识和审美娱悦中有所思考和回味。

（摘自 《中国文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