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百年《定军山》曾孙触“电”演曾祖
今年,中国的电影诞生一百年了。当然,这是值得纪念的一件事儿。不久前,中国电影界举办政府奖即“华表奖”的颁奖活动,借此良机,新老影星会聚在北展广场,除颁奖外,也对电影百年“纪念”一番。在这次盛会上,有个特殊的节目,活动的主办者请来一位嘉宾,他就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谭元寿。请他干吗?为中国邮政发行的纪念电影百年邮票揭幕。您会问了:纪念电影百年,怎么请来了京剧演员?原来中国的第一部电影是京剧《定军山》,这部电影的主角是京剧“谭派”创始人谭鑫培。谭元寿先生是谭鑫培的曾孙。
谭元寿的大名几乎家喻户晓,他在现代京剧《沙家浜》里塑造的郭建光的形象,至今仍被人们念念不忘。老爷子78岁了,依然时不时在舞台上露面,堪称“谭派”艺术的掌门人。今年是电影百年,老人家透着忙,前不久,刚刚拍完电影《定军山》,他在这部影片主演谭鑫培,曾孙演曾祖,称得上电影史的一个佳话。9月中旬,老爷子跟儿子谭孝曾又赴香港登台演出,让香港的戏迷过了一把瘾。眼下京城戏曲界正张罗明年纪念他舞台艺术70周年的活动。不过,说到谭元寿的忙,不能不提挂在他心头的一桩大事,那就是为曾祖谭鑫培重修墓地。说起来,这也是电影百年纪念活动中的一个重头戏。谭鑫培的墓地在门头沟永定镇栗园庄村北,已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为什么要重修呢?这里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四海一人谭鑫培”英名一世传奇多谭鑫培在中国的戏剧史上,绝对是位重量级人物,他不但以“云遮月”的好嗓子和精湛的艺术,创立了京剧“谭派”,被称为“伶界大王”,一百年前的京剧舞台,有“无腔不谭”的说法,而且他的一生颇具传奇色彩。他对中国京剧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经他改编的100多出戏,至今仍在演出,其中《失空斩》、《碰碑》、《四郎探母》、《汾河湾》、《桑园寄子》等堪称炉火纯青,动一字便走味儿。他四十多岁作为“内廷供奉”,进皇宫演戏,一直到死,唱了二十多年。历时之长,无人能出其左右。他培养的京剧史上“三大贤”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成为戏曲的重要流派,他的后人一百多年,一直活跃在京剧舞台,谭门七代献身京剧艺术,破了中国戏曲的一个纪录。这些功绩印证了当年梁启超先生的一句话:“四海一人谭鑫培,声名廿载轰如雷”。
如雷贯耳的谭鑫培生前生后有许多传奇故事,这些带有传奇色彩的事迹,彰显了他高尚的艺德和人品。杨小楼的父亲杨月楼当年在京剧舞台上,跟谭鑫培算是竞争对手,但是老杨钦佩谭鑫培的人品,临终前把谭鑫培叫到身边,将自己的独子杨小楼托付给谭鑫培,谭收小楼为义子。视如己出,精心栽培。杨小楼的代表作《挑滑车》、《铁笼山》、《恶虎村》等都是谭鑫培的亲授。谭鑫培有7个儿子,加上义子杨小楼算8个儿子。杨家将有“七狼八虎”,谭鑫培酷爱杨继业《碰碑》这出戏,但他轻易不唱。有一次,谭鑫培跟金秀山(金少山的父亲)聊天,说道:我生了七个儿子,没一个成大名,杨月楼只生了一个儿子却成了大器。金秀山说,你们谭家是拉洋片向后看,香火还长着呢。此话可谓言中了。当年,慈禧太后酷爱听谭鑫培的戏,“无谭不欢”。有一次,她请英国公使听谭鑫培的戏。谭唱了一出《乌盆记》。慈禧问公使听懂了没有?公使说戏词没听明白,但从他悲婉的唱腔中,感觉到一个幽灵在哭泣。由此可知谭的艺术造诣。据说慈禧临终前一星期,还把谭叫到宫里,听他的戏。旧中国,艺人的社会地位很低,但谭鑫培并不把自己当“戏子”,即便在王公大臣面前也是不卑不亢。庆王爷请他唱堂会,他要求王爷行大礼,到府门外相迎,否则不唱。传说有一次,他在宫里碰上了恭王爷,居然破了规矩,上前拍这位亲王的肩膀。那桐是个戏迷,一次求谭教他学《双出》,谭鑫培跟他开玩笑:学生向先生讨教,得行跪拜礼。想不到那王爷居然真给他跪下了,弄得他只好施教。谭跟康有为、梁启超是朋友,袁世凯为复辟帝制,曾强令谭演出劝进戏《新安天会》,谭鑫培就是不从,逼得袁世凯的儿子袁克定下令谭禁演一年。1917年,北洋政府临时大总统黎元洪为笼络广东督军陆荣庭,在那桐的那家花园举办堂会,强令谭鑫培出场,谭抱病唱了一出《洪羊洞》,使其病情加重,一个月以后,谭鑫培离开了人世。谭鑫培的死震动了京城,他的葬礼相当隆重,据当时的报纸记载,出殡那天,万人空巷,无数百姓为戏曲界的一代宗师送行,场面空前。谭家的祖坟在永外的蒲黄榆。按说他应在那里安息,可是他却被安葬在门头沟的永定河畔。原来在他活着的时候,已选好墓地。这是怎么回事呢?
慷慨解囊修寺庙住持舍地建墓园
您也许知道现在的歌星影星,一个个都属有钱阶层。在谭鑫培生活的年代也如此,他的声望在当时,比现在的大牌歌星影星可高多了。您想二十多年的“内廷供奉”,他在宫里演出,哪一回能空着手出来?别的不说,慈禧太后赏一个“红包”,也许就够一个人吃一辈子的。谭鑫培在那会儿绝对是一个大款。但是,他有钱是有钱,并没给家人留下什么产业。他的老宅在前门外大外廊营胡同,当年一家几十口子人都住在那儿,他再没置别的房产。他平生不赌不嫖,没有三妻六妾,也没有任何绯闻,除了爱玩蛐蛐儿,好抽两口儿,别无嗜好。据他的后人说,老爷子死后,留下一屋子蛐蛐罐罐。您会问了,那他挣的钱都哪儿去了?跟您交实儿底儿吧,他手里的钱大都捐给了寺庙。原来他信佛,一位皈依佛门的居士。他信佛,不但积德行善,遇有天灾人祸,他不但掏钱捐助,率先带领名伶搞赈灾义演,而且为修寺庙,不停地慷慨解囊。谭元寿的儿子谭立曾跟记者讲了个故事:有一年,他和妹妹秋曾去普陀寺。寺内住持得知他姓谭,视如贵宾,不但安排他俩在寺内最好的房子住了两个晚上,还让他俩吃了几顿斋饭。为什么对他俩如此敬重,就因为他们是谭鑫培的后人。原来谭鑫培生前帮助普陀寺印了一部大藏经。当年普陀寺的和尚为印大藏经来到京城化缘。和尚奔波劳碌,缘没化到,反在北京病倒。忧虑之时,有人跟他提起谭鑫培。和尚有心一试,便在戏园子找到了谭。谭听后,安排和尚在自己家里住下,又借进宫给慈禧演戏之机,向老佛爷说起这事儿。老佛爷听了谭的戏,一时高兴,下令内务府拨银,为普陀寺刻印了一套完整的大藏经。普陀寺的住持和众徒为感激谭,特地刻碑记述此事,立于大殿前。一次,谭鑫培到江南演出,来普陀寺拜佛,发现此碑,对方丈说这碑不能立在这儿,后来方丈将此碑移到殿后。大藏经和碑至今保存在普陀寺,所以寺里和尚对谭氏后人视如贵宾。据谭氏后人说,谭鑫培生前的70%以上的收入都救助了穷人和捐给了寺庙。受他施舍的寺庙有五台山、少林寺等几十座。清末少林寺曾着过一把大火,烧毁殿堂数十间,谭为重修少林寺,捐赠和筹集了5万两白银。寺内方丈为感激谭,向他秘授了六合刀法,可惜谭故去后,刀法失传。受谭施舍较多的是京城的寺庙,其中以潭柘寺和戒台寺接受施舍最多
老事年间,戏班在腊月二十三“送灶”以后及数伏前后,要“封箱”休息。每逢这时候,谭鑫培便到戒台寺,在避暑的同时,跟老方丈谈佛论经。据戒台寺保留的资料记载,谭鑫培在光绪二十年(1894年)春,在戒台寺住持盛老和尚的座下求受五支净戒。由于谭颇谙佛理,人们尊称他为谭居士。他受戒后,多次捐款修建寺内殿堂。正是由于谭与戒台寺有这种关系,谭在生前曾跟盛老和尚的弟子妙老人提出,死后将遗体安葬在戒台寺的想法。妙老人深知谭信佛的初衷,同时根据他对戒台寺的贡献,愿拿出属于戒台寺的香火地(地产)12亩给谭修墓。1915年,妙老人的弟子、戒台寺住持达文和尚为谭鑫培修建了一座墓园,即现在的墓地。当时,栗园庄一带是地处永定河边的小平原,墓园坐北朝南,远山近水,风水极佳。12亩地,面积不小,达文和尚在园内植了几百棵柏树和杨树,并在墓园转角处立有青石界碑,上刻“英秀堂”。1917年,谭鑫培去世后,便安葬在这里。墓为土丘,墓前立有石碑,上刻谭鑫培与戒台寺交往的事迹以及该寺为他修墓的经过。栗园庄的一位老住户告诉记者,他儿时经常到墓园玩,墓园很大,树木茂密。但是经过近百年的世事沧桑,特别是经历了“文革”,墓园日渐荒凉和颓败,附近盖了许多民房,渐成村落。上世纪九十年代,谭家后人来此凭吊先祖时,看到墓地杂草丛生,仅存十几棵柏树。墓前原有的石碑也不见了。您想此情此景,谭家的后人能不为之伤感吗?于是,才有后来寻碑和修墓的故事。
政府出资修墓园百姓含情护石碑
1997年,谭鑫培诞辰150周年,首都的戏曲界举办了一系列纪念活动。纪念当然不只是说说谭鑫培的艺术成就,有人提出不能让一代宗师的墓地荒着,应该重修。作为“谭派”掌门人的谭元寿先生,早就想重修曾祖的墓地。但上哪儿筹集这笔钱去?这事议论了一阵子,因经费问题,不得不搁下了。斗转星移,时间到2004年,文化界的人士张罗电影百年的纪念活动,这自然又得说到谭鑫培。有人向谭元寿先生建议,借纪念电影百年活动,重修谭鑫培墓地。谭先生觉得很对心路,因为他已年近八旬,如再不张罗这事,恐怕将来会愧对先祖。因为重修谭鑫培墓地,不仅是谭家的事,也是中国戏曲界的一件大事。他经过深思熟虑,给北京市政府的有关领导写了一封信。没想到这封信引起市政府的高度重视,王岐山市长亲自批示,拨专款修墓,并委托副市长孙安民和市文物局长梅宁华操办此事。谭先生说,原来墓园的面积很大,有12亩地,但现在墓地周围已成村落,住着30多户人家,完全按原貌恢复,要花很多经费。先祖生前信佛,以善为本,我们后人的想法是把墓地修好,但千万别扰民。谭氏后人的想法,让市领导和区领导深为感动。很快拿出墓地的重修方案,并且于今年5月开始动工。谭家后人为了不给政府添麻烦,自筹了几万元资金,为先祖立碑,建供桌,并且对墓地做了绿化。碑文正面是:曾祖谭鑫培墓。曾孙谭元寿立。背面是谭鑫培的生平事迹,由戏曲界的名人刘曾复、和宝堂撰文,93岁的王琴生手书。墓园的正门楹联是梁启超的两句诗:“四海一人谭鑫培,声名廿载轰如雷”。墓园将在今年9月底建成。
都说当年谭鑫培墓地的坟茔前,立有一块大石碑。这石碑印证了建墓的历史经过,具有很高的文物价值。但是人们在墓地却没有找到这块石碑。它上哪儿去了呢?原来谭鑫培墓在“文革”时,遭遇了红卫兵的一次洗劫。当时“造反有理”的红卫兵大破“四旧”,来到谭鑫培墓,把墓碑推倒不说,还要拿镐动锹刨坟挖墓。据当地的一位老人回忆,这些红卫兵刨了十几锹,只见几条大蛇盘在一起,吐着舌头向他们示威。村里的老人对他们说,你们别再刨了,再动镐动锹,将来要遭报应的。这些红卫兵怕被蛇咬,也怕遭报应,悻悻而去。谭鑫培的墓这才被保住。村里有个老人叫李朝金,怕红卫兵再来把碑砸了,于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找了两个小伙子,悄悄把被推倒的墓碑,拉到自家的院里,用苫布盖上。老人临终前,把亲家儿子周长有和媳妇贾文玉叫到身边,嘱咐他俩一定要保护好这块碑,留给谭家后人。
在修墓期间,记者随谭元寿的儿子谭立曾在栗园庄的一个普通小院,采访了周长有夫妇。老两口一个79岁,另一个77岁。周长有是木城涧煤矿退休工人。他对记者说,李朝金早已去世。他死后,周氏夫妇怕碑丢了,便把它拉到自家院门口。一天,附近的一个村民家里盖房,相中了这块石碑,找了一辆车,偷着把碑拉走,偏巧被周的孙女看见,她急忙跑回家告诉了爷爷奶奶。老两口急了,赶紧去追,那位村民舍不得放下说,这碑扔在你家门口也没用,你们干吗这么上心?周说,这是谭家老祖宗的碑,谁也不能动。这个村民见老两口要跟他玩命,只好把碑撂下了。老两口现找了一辆三轮车,把碑拉回来。怕再让人偷,他们把碑藏在了窗根底下,上面堆放杂物掩盖。老人说,我们没文化,碑上的字一个也不认识,但听亲家李朝金说这是谭家的,还是文物,所以绝对不能让它在我们老俩这儿给毁了。十多年来,为护碑,老两口夜寝不安,经常是一有动静就出去。他领着记者和谭立曾来到窗根,推开杂物,我们看到石碑保存完好,由于有碑文的一面朝下放着,字迹清晰可辨。老两口护碑的经历,让立曾感动不已。他对记者说墓修好后,这块碑将重新立在墓园内。
先祖恩泽后人仰“谭门七代”世称奇
谭立曾对记者说,如果把重修老祖的墓园,仅仅看做是谭家的事,那就错了。谭鑫培和京剧“谭派”艺术,是国家的,也是中华民族的。从这个角度说,重修谭鑫培墓对于京剧艺术的传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具有重要意义。正因为如此,市政府和区政府对墓园的修复才给予高度重视。它已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将来这里也是弘扬传统文化、缅怀京剧艺术家、教育后人的基地。值得一提的是,明年谭鑫培的孙子谭富英诞辰一百周年。谭富英的墓地也在门头沟,而且两个墓地遥遥相望,不到两公里。谭富英在京剧舞台上,也是一世英名,去世后,骨灰安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享受的是部级待遇,规格很高。但家人觉得先人应入土为安,于是在2003年,将他的骨灰安葬在万佛公墓的名人园。园内有吴作人、吴祖光等文化界名人,远处可望祖父的墓园。立曾说,老祖为我们后人树立了榜样,也许正是他的恩泽,让谭家的艺术香火不断。谭门艺术延续到七代,这在古今中外的艺术世家中是绝无仅有的。有人建议“谭门七代”可以申报吉尼斯纪录和世界文化遗产保护了。是的,“谭门”五代的谭元寿78岁了,还活跃在京剧舞台上,六代的谭孝曾在京剧院已挑大梁,今年新增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七代的谭正岩正读京剧研究生,今年参加全国京剧大奖赛已进入决赛。“谭门”历经百年,艺术不衰,可以称得上是个奇迹。谭元寿先生说,在政府的关怀下,重修老祖的墓园,老祖的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切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摘自 《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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