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的谦恭和善发自内心

周桓

今年是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诞生110周年之期。梅先生的艺术，早为中外广大人士所熟知，这里我想说说先生的艺德。
凡是跟梅先生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梅先生从来没有跟哪个人发过脾气；从来没有摆过名演员的架子，他的谦恭和善发自内心。
从演出方面说，梅先生演戏的时候，场上不论谁出了事故，他总是先检讨自己的不足。有些主要演员在伴奏人员伴奏不当时，常用眼睛向伴奏人员怒视，行内谓之“翻场”。梅先生从不如此，而是下场后找到出事故的人，和颜悦色地说：“也怪我，上场前没有跟你对一下，若然就不会出这种事故啦！”为梅先生伴奏多年的琴师姜凤山先生说：“有时候我的弦定得高了点儿，或者低了点儿，梅先生都照样唱。演完了，我觉着对不起梅先生，十分内疚，还没等我向他表示歉意，他便主动安慰我说：‘今儿个合适！’如是偏高，则说：‘正赶上我嗓子好，这么唱着痛快！’若是偏低，则说：‘正巧我嗓子有点儿不给劲，这么唱着舒坦！’”
有位刚进团的演员，面对梅先生这么高威望的角儿，产生“怵角”思想。那天，这位扮个“报子”。上场后一个“报”字念完了，见着梅先生扮的角色，竟然忘了底下的词，不知道报什么内容了。梅先生立刻念出：“知道了，再去打探！”化解了僵局。到了后台，这位扮“报子”的心想，梅先生准冲他发火，以后不会再用他，甚至被辞退。来到梅先生面前，非常沉痛地说：“您瞧，我把您的戏给砸啦！”不想梅先生却说：“演员上台忘词儿的事不新鲜，我也常有这时候。别往心里去。下回你再来这个活儿，准出不了错儿！”有位管服装的工作人员，在为梅先生赶装时，慌忙中给拿了两种不同颜色的彩鞋，而且都是一只脚上的，当时没有发觉。戏演完了，到了后台，梅先生对这位慌了神的工作人员说：“观众没瞧出来，就算没出漏洞儿。别往心里去！”梅剧团的人都知道梅先生对艺术可是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力求完美，先生如此宽厚待人让人心生感动，工作时自然更加努力认真。
梅先生所领导的梅剧团，从来没有解聘过一位演职员。刘景然先生是常辅佐梅先生演出的一位老生演员，到年高体弱，不适于登台的时候，梅先生仍然给他照开工资。刘先生认为自己不工作白拿钱，心里不安。梅先生就把不常演的《审头刺汤》留给他，每演这出，仍然让他扮主要角色陆炳，让他和外界人都觉得他仍然是本团成员。
梅先生不仅对剧团的人热情帮助，为有困难的同仁排忧解愁；对于外界的熟人，甚至只认识并不大熟悉的人，只要得知谁家里有生、老、病、死、婚、丧等事，经济方面有困难，也都立刻送钱接济。
梅先生的艺德，传给了继承他艺术的梅葆玖先生，葆玖先生则是经常以父亲的事迹教育自己的学生，告诉他们：“不仅在艺术上，在艺德上，也得向你们师爷学习。一个演员，没有好的艺术，不能在戏曲界立身；只重艺术，缺乏艺德，也会被社会抛弃。这，很重要！”

（摘自 《人民日报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