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北大的教员透露,吴小如先生最后一次登上京剧舞台票戏是2008年。当时已86岁的他在绝版赏析周年庆晚会上演唱《蟠桃会》西皮原板一段—“天堂远在瑶池上,瑶池以上福寿绵长”。小如先生在接受采访时曾强调,此段为京剧唱词中少见的“顶针续麻”式词句,即唱段中每句唱词的尾字(词)为下一句唱词中的首字(词),有首尾接龙的意味,伴随大道至简、朴实无华的唱腔,可谓京剧文本、唱词中少见的特例。
5月11日晚,这位文史通才溘然长逝,结束了京剧评论界“朱(朱家溍)、刘(刘曾复)、吴(吴小如)三足鼎立的时代”,国学界也从此少了一位能学、能文、能诗的通才特例。
锱铢必较谈学术
在学术界谈到吴小如,众人会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一个称号—“学术警察”。从古籍校点的差错,到学者教授的谬误,再到学术界的抄袭乱象,他从不留情面。
《明小品三百篇》出版后,一家报纸的图书推荐专栏对此书赞不绝口,吴小如阅读后,在注释部分就发现七八十处硬伤。他立即执笔写下《一本不值得推荐的书》刊发于《读书》期刊,不留情面地指明“举其大端言之,作为当前古籍出版中一个遍体鳞伤的坏书典型”。
前几年广为流传的余秋雨散文集《文化苦旅》、《山居笔记》等,被金文明先生挑出一百三十余处文史差错,而另一位教授章培恒撰文,判定前者为“无端的攻击乃至诬陷”,双方各有声援,争执不下。此时,吴大师出手亮文《榷疑随笔三则》,在文中指出,“培恒先生乃国际知名学者,发表言论一言九鼎,窃以为不宜予某些不学无术之徒以可乘之机,故略陈鄙见如上。”孰是孰非立竿见影,各家媒体竞相转载短文,一时间“吴迷”成了这场口水战的最大赢家。
对于名师大家的作品,吴小如也毫无攀附之言,如评论钱钟书的《写在人生边上》,他说:“嫌于西洋文献征引过于繁富,对不懂西文的人来说则近于卖弄,而看过原文的人又难免认为贻笑方家。”而对于老舍先生的《面子问题》,他没留任何面子:“不过作者在思想批判方面只是含而不露地略事点染,也可以说是"怨诽而不乱"吧。可惜对人物的描绘太穷形尽相,表现在舞台上怕要使观众肉麻,不能算作"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罢了。”
笔耕不辍60载
吴小如著作颇丰。1955年,他的第一部著作《中国小说讲话及其它》出版,该书11万余字,分两辑。第一辑为“中国小说讲话”,有五讲,从古小说讲到晚清谴责小说,是一部简要的中国小说史。第二辑是几篇专文,有对《儒林外史》等作品的研究,也有对胡适研究方法和观点的批判,是他青年时代从事专业研究和教学的成果。
他对古诗词、小说均有研究,后来陆续出版了《古典小说漫稿》、《诗词札丛》、《古典诗文述略》、《古文精读举隅》、《书廊信步》等专著。
在《读书丛札》一书中,吴小如以随笔的方式写了几篇关于《诗经》、《左传》、《论语》、《史记》的札记。本以为这些留存千载的经典篇章的含义我们早已经烂熟于胸,可拜读过小如先生的文章后,读者才发现囫囵吞枣读文章或是将意思理解南辕北辙者大有人在。比如,在解读《蒹葭》中,他从自己的生活实践中举例说理,还加上图解,让读者一目了然;而在《驳“葛覃”为怨诗说》中,他提出“释葛覃篇”是“用所谓志而晦、宛而成章的比兴手法,曲折地描绘了一个蒙谗受屈的贵妇的哀怨。
近年吴先生的出版物还有《当代学者自选文库—吴小如卷》、《莎斋笔记》、《今昔文存》、《读书拊掌录》、《心影萍踪》、《常谈一束》等,直至前些年先生患中风,手不能书,才放下掌中之笔。
2012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学者吴小如》一书,收录了数十篇吴先生的学生和朋友们写吴先生的文章,是对他学术成就的侧面补充。
全面开花的教书匠
吴小如在学界“疾恶如仇”,在梨园也曾叱咤风云,和朱家溍、刘曾复是京剧界三大“国宝”级人物。
自幼酷爱京剧的他,早在青少年时期即开始撰写剧评,并曾上台演出。晚年的吴小如致力于对京剧表演艺术的探讨与总结,先后出版《台下人语》、《吴小如戏曲文录》、《吴小如戏曲随笔集补编》等,受到戏迷和专业研究者的喜爱。
“唱不好京剧的教授不是好书法家”。当代著名古典文学研究家、戏曲评论家、文学批评家、书法家、诗人,吴小如的称呼有很多,但是,他最珍爱的就是“教书匠”这三个字。
“吴小如是通人,他的学问是通才之学,现在这种学问几乎已经绝迹。”北大中文系张鸣教授表示,“在中文系,他的学问最全面,能从先秦到近代通讲下来,不仅仅是了解而是精通,而且诗、词、散文、戏曲都有著述,除了吴小如先生,中文系找不出第二个。”
今年3月初,《诗刊》社揭晓年度“子曰”诗人奖和年度诗歌奖,吴小如凭借《吴小如诗词选》获得了“子曰”诗人奖。他在录制获奖视频时说,“我只是一个教书匠,不是诗人……权当给我个安慰奖吧。”
关于“吴小如:我只是一个教书匠”的文章,还入选了中学语文阅读篇目,其中一个题目是“概括吴小如的形象特点”,习题册给出的标准答案是吴小如耿直坦白,特立独行,但是对学生,满怀热情,不遗余力。(记者 姜渌波)
(摘自 《沈阳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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